她一字“好”,也是三个小时前回的了。
输入框里反反复复敲上几个字:
“到家了吗?”
“在干嘛?”
“很想你……”
最后都心烦意乱地清空了。
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这么粘人家小朋友, 怎么说都有些没面子。
漾漾都说了一开机就发消息了, 再等等吧。
今年很奇怪,家里人没有给她打视频电话, 群里头也没有分享年夜饭,她反复刷新手机页面,只有密密麻麻送给她, 又好像和她不相干的祝福弹出来。
想到林少安半大点的时候, 见此还皱着眉头, 一半狐疑一半认真地问她:“倾倾, 你没礼貌啊?”
她也只是瞥了一眼, 关了手机:“嗯。”
她没注意到林少安当时的眼神,有种近似于推翻旧哲学的沉思, 只知道后来逢年过节,林少安再也不会抱着手机回消息发祝福, 一抱就是大半个小时。
而今,她倒是破天荒地一条条回复:“谢谢,新年快乐。”
桌上花瓶换上了新鲜的花,这几天即便林少安不在,她还是提早起床,好好吃了早饭,好好为自己准备了中午的便当,慢慢悠悠走路上班,路过花店看到漂亮的花,就随手扎一束。
可能不仅她影响了那个小朋友吧,小朋友慢慢长大,也在她对这个世界亦真亦假的态度里,注入了许多真心的喜欢,和坦然的在意。
眼看已经过了吃团圆饭的时间,家庭群和置顶聊天依然没有消息。
不得不说,容倾和家庭的关系是温暖却微妙的,温暖出于她任何时候都相信,家人之间不主动问候,也是相互记挂的。而微妙却是因为,在这样带着疑惑和一丝隐隐期待的时刻,她永远没有办法像明理明柔一样,一个视频打过去质问一句:“是不是把我忘了?”
提包准备离开,关灯出了办公室才发现,她那点微亮的光不是独一盏。
她给远离家乡的实习生买了机票,劝人回了家。又顺着光亮走到吸烟区,敲了敲门。
“不回家?”
谭松枝背身看着窗外,吐出一口烟雾,而后才转过身来:“回哪个家?”
容倾眸色一晦,想起来谭松枝没有什么兄弟姐妹,母亲前几年病逝了,父亲也找了新老伴儿。而她自己孑然一身,年过四十也没有一个稳定的伴侣。
谭松枝新卷起一支烟,嘲哄她:“你呢?把小孩安排回去了,自己孤苦伶仃啊?”
容倾沉默不答。
谭松枝哼笑一声,也不再逗她:“我晚点跟几个朋友一起吃饭,你要是没地方去,要不要跟我去喝一杯?”
容倾一听她还有朋友陪,放下心来,笑笑婉拒:“不了,万一漾漾今晚偷偷跑回来,我不能让她落空,得回家等着。”
“她说今晚上会回来?”
容倾心里一阵失落,摇了摇头。
“那你等鬼啊?真没出息……”谭松枝翻了个白眼,而后淡漠地看着容倾眼里泛起她从未见过的光亮,沉默了片刻,问道:“容倾,你没谈过什么恋爱吧?”
容倾少有露怯,眉头不禁一蹙,又虚张声势地挑起:“怎么了?”
“我可是提醒你啊,不要对爱情这种东西,抱有太大的幻想。”
谭松枝本以为这句逆耳忠言会让容倾动摇或不悦,不想容倾只是浅笑着看懂她眼中历经岁月的释怀,一半心疼,一半欣慰,依然满脸松弛地回应她:
“我知道。”
她想起漾漾很小的时候就说过,相信一个人会做什么不叫相信,那个人做什么你都相信他,才叫相信。所以她也不会受伤的,因为林少安来或不来,她都能理解。
爱情于她和林少安而言,本就是锦上添花,她不是因为幻想爱情才相信林少安的,是因为相信林少安,才对爱情有了幻想。
她没有跟谭松枝解释太多,只带着心里的偏袒温声请求:“年后漾漾可能会来咱们律所实习,如果分到你手底下,你可要公事公办,不许拿我和她之间的关系逗她。”
“啧啧……你看看你这护犊子的样子吧!不打算自己带啊?”
容倾趁机拍马:“那来都来了,当然要跟我们所最厉害的律师多学学啊。”
谭松枝不忍嗤笑一声,嘴硬,却又难免被她的甜言蜜语哄骗:“少来!”。
她望着容倾,有多担忧她未来可能会遍体鳞伤,就有多羡慕她此刻的全心投入。
要知道,这个年纪啊,这个年纪……她苦笑,不予评价了。
容倾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家,她知道心里那份隐隐的期待是来自林少安的,那个小坏蛋不主动联系,一定是为了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