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停顿里,林少安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转身问药柜拿了几个暖宝宝。
“我七岁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了,打针手会凉,要带着暖宝宝,怎么自己从来不记着。”
容倾眉梢一惊。
林少安迟疑了片刻,还是轻轻掀了掀容倾的外套,把暖宝宝贴在胃部。
抬眼一对视,才发现三年的遥不可及,已经在一个朝夕里,又拉得这么近了。
容倾对她总是不同的。
在法庭上一身黑色正装时,冷峻眉峰下,一双桃花眼总是淡漠疏离,妩媚却又无情,风刀霜剑,利落干脆。可每每看向她,就变得温柔又含蓄。
林少安的理智还在,她知道即便是最亲密的人,这样长久而灼热地盯着人家也是荒诞的。可就好像有海浪推着她的后背,而她也如地表潮汐,难以自控地被月色吸引着。
小时候,容倾生病时也会跟她撒娇,却是哄小孩的那种撒娇。为了让那个骄傲又担心的小朋友,觉得自己很有用处,容倾的眼神总会找到躲在大人们后面小小的她,说:“我想要漾漾陪着。”
而她也总能因为她的偏心,走过容爸爸明妈妈,走过明姐姐,扒开柔妹妹,理所当然的处在离容倾最近的位置,有时还能睡在她身旁被她抱进怀里,因为“抱着你暖和”。
她知道从前那一切都是因为对一个敏感小孩的特别关照,而不是因为,容倾最需要的人真的是她。毕竟那时候她还太小,总是把一切搞得乱七八糟。
毕竟,今天容倾身旁只有她了,却不会和她撒娇了。
她目光沉落了片刻,犹豫很久才伸出了掌心:
“手给我。”
容倾恍惚的眸色微微一颤抖,惊慌失措了一瞬,才落到林少安伸出的手心里。
她下意识蜷了蜷手,指尖冰凉得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手心的温度在什么时候,上一次敢放心的把手交给一个人,又是什么时候。
犹豫着抬了抬手,指尖落下,有些生疏的试探着林少安的掌纹,才一点点安放,贴合。而后被林少安细腻的双手轻轻揉搓着,一抹温热油然从指尖暖到心头。
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明天大概会是个好天气,因为月色下的天空已然是雾蒙蒙的,山野间流淌的水像从云里头有过似的,带着天上的情话,和河岸边的含羞草窃窃私语。
容倾身上的病痛已经消散了,因为药物作用,双眼微微泛起倦意。手还被林少安牵着,脚步跟着她,眼光也望着她。或许是一个人久了,突然被熟悉的人接回家,整个身心都开始犯懒,好像路都走不动了。
“我那么久以前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得?”
她用慵懒的声线问着,又浅笑道:
“以前都是你跟医生还有家里人告我的状。现在都轮到他们跟你告状了。我们漾漾,还真是长大了。”
似乎故作着长辈的口吻,她才敢坦然地用满目装不下的爱和疼惜看向她。
林少安也故作坦然地回应着:
“那当然了,每句话我都记得。你说大人也会害怕,会吃醋,会生病……你说你吵架很厉害,从来没输过,你说你会长生不老。”
容倾哑然失笑,转而心头又有一瞬间被针刺痛的感觉。生死徘徊间,对生命的脆弱和无力,仍然让她走些后怕。
她停了下来。
“抱歉啊,漾漾。”
林少安回过头,疑惑地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容倾苦涩一笑,摇摇头:“这么晚了,还给你添麻烦。”
“我小时候那么麻烦,也没跟你说过对不起。”
林少安继续牵着容倾的手往前走着,时快时慢,一边担心容倾受路漫风寒的苦,一边又想让十指相扣的时间更久一点。
看着林少安与从前不尽相同的样子,容倾头一次为前后一共不在她身边的六年心生怅然。人生苦短,她却都拿来错过了。
所以真的很抱歉,漾漾。
抱歉我会害怕,会吃醋,会生病。抱歉我也有吵不过别人的时候,抱歉有一天我也会死。
林少安忽然停了下来,回神一看原来已经到住所门口了。
“你还说过我会长大,我的爱也会。”
容倾心里一咯噔。
“倾倾,以前是我太幼稚了。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非要把喜欢大声说出来的小孩了。你可以不躲着我了吗?”
容倾注目着林少安笃定的眼睛,心头泛起难忍的酸涩和疼痛。
就像在海边遇到了一块心爱的岩石,想带回家,又怕太承重,时过经年,终于回过头想捧起,却发现已经风化得四分五裂,细碎成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