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恍然又回到那个睡意昏沉的雪夜,纵使徐书凝哭诉得那样无助, 容倾都始终没有转过身来。那时的她还以为那是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忏悔,以为这一切都归咎于一个男人。
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 原来那大雪也无法原谅的忏悔,仅仅只关于她,和她。
她这才真的想通,为什么年幼时每次容倾接她放学,总会避免抬起眼和徐老师对视。为什么家长会总是来得最晚走得最早。为什么每次拉着容倾的手回头寻找答案,都只看见徐老师满怀愧疚和深情的凝视。
那时她想,大概是两个很好的朋友因为什么原因闹了别扭吧。她和小泥巴也经常吵架。
许多年前的那场婚礼后,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还在放学后找过徐书凝, 自以为自己像个小大人一般质问:
“你是不是欺负倾倾了!”
她隐约还记得徐老师说了什么。
说那是一段不能走在阳光下的恋爱;说是她不计后果最后又没勇气承担。说她很遗憾, 没能在最好的年华,勇敢地给爱人一个吻。说她后悔自己年少轻狂犯下的错。
徐书凝从头到尾, 都没有提过容倾的名字。
那时小学文凭都还没拿到的她,听着这些本就容易让人误解的表达,更加坚信徐老师抢走了容倾爱人的猜想。
此时的她只庆幸, 即便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也不顾班主任威严, 恶狠狠地对着徐老师洁白的皮鞋踩了一脚, 转身而去。
从那以后, 她再也没有喜欢过徐老师。
她站在容倾这边了,无论是何种真相。
只是她依然如鲠在喉。她恨自己这一刻才真的理解, 容倾那句“从来没有给过自己机会”,到底掩藏了多少自责, 多少委屈,多少痛苦。
原来徐老师那句“后悔”,不是后悔一时糊涂背叛伤害了容倾。
相反,容倾才是徐书凝的后悔本身。
等待登机前,她还反复刷看着帖子,猛然看仔细帖子发布的时间,和容倾今天下午拿走她手机的时间几乎是重合的。
容倾一定已经看见了,说不定还接到过学校的电话。她太了解学校对声誉的维护,说回来工作是假的,恐怕处理学校的追责才是真的。
她越想越着急上火,可惜飞机因为天气原因延误了,她没有办法第一时间飞到容倾身边,只能坐立难安地在机场踱步,每隔两分钟就抬头看一眼航班信息有没有更新。
她担心着,没有她在的时候,容倾会不会抱着双膝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黯然伤神,会不会开一瓶酒放纵,点一支烟消愁。
她只想赶快给她一个拥抱。
几经波折,终于在破晓前赶到了家门口。她几乎是破门而入,可房里还是半个月前她们一起离开的模样。
容倾不在家里。
她只得又冒着雨,马不停蹄地转向律所。
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为什么什么事都要一个人扛着?
为什么总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担心到了极致,就有了埋怨。
她几乎觉得自己会忍不住对容倾大发脾气,会不管不顾地把她从客户面前拉走,质问她为什么丝毫不考虑她的存在。
又或许,她只是想对自己发脾气,只是想自问:为什么我的存在,没有让她过得轻松一点。
所有的着急上火,愤恨埋怨,都在推开办公室玻璃门的瞬间,全然平息了。
容倾仰靠在沙发一角疲惫地睡去,尽管妆容依然精致,红唇仍然花一般点缀着她白皙透亮的脸。微蹙的眉心,紧抱的双臂,还是暴露了她睡得不安稳。
助理轻手轻脚地收了会议桌上的几杯咖啡,见林少安冲进来,连忙比了个“嘘”的手势,对着容倾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漾漾来啦?其他律师都回去休息了,容律说她要赶最早的航班回一个地方,就不回家了。”
容倾总是这样,嘴上说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却把什么都揣在心里着。嘴上从不关心任何人的死活,却总让刚入职场的新人早早回家休息。
“谢谢姐姐。”
林少安侧过脸,掩盖住在飞机上就哭肿的眼,礼貌点点头。
她走到沙发边,摸了摸容倾手旁还有些余温的电脑,又摸了摸还没有温度还不及电脑的手,眉头不禁一皱,赶紧把一旁脱下的西装外套盖在容倾身上,目光灼灼地看着那睡颜,百感交集了一路,此刻也只剩下心疼了。
“这样怎么睡得好,沙发那么大,也不知道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