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徽静静听着瓦卡当年的发家史。
前院透进来喧杂的人声, 晚风卷过身后的山野,周徽仿佛觉得自己也来到二十五年前那个夜晚,跟着貌钦一块,走进瓦卡的大本营。
寨子建在山顶,周围密林环绕,身着军绿色野战服的保镖手持冲|锋|枪,拦住门口年轻的貌钦:“找瓦卡哥?”
貌钦搓搓双手,递上一支烟,赔笑着传达了老大的意思:“我们老大让我来传个口信,上次瓦卡哥说的一起做生意的话,是不是还算数?”
保镖收起戒备状态,接过貌钦递过来的烟,使劲吸了一口说:“现在人人都知道我们老大发达了,想要来分一杯羹,你来的正巧,瓦卡哥今天在家,正在里面谈生意,你进去吧。”
貌钦走进寨子,在漆黑的后院里看到了年轻的瓦卡,他身边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隐在黑暗中,隐藏在阴影里。
男人手指间忽明忽暗的烟头,只照亮一小片天地,貌钦想不起他的样子,他觉得自己好像其实并没有看清那张脸。
二十五年过去了,他只记得男人低沉的嗓音说出的那句话:“十五个小娃娃,你折腾的只剩下四个?我鬼子母倒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这句话,在心里记了二十五年。
不是因为别的,纯粹是因为恐惧,来自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当时,在缅|北边境线上,关于鬼子母的传言早就已经传开,谁家有小孩,都怕得恨不得天天藏家里不让人知道,生怕一不留神就让鬼子母给偷了去。”貌钦似乎还没有从二十五年前的恐惧中走出来,神色沉重的对周徽说:“我当时也有孩子,听见男人介绍自己是鬼子母,有听到他跟瓦卡的那些个勾当,我吓得转头撒腿就跑,一路跑出寨子,跑回我自己家里去。儿子没被偷,但我吓破了胆,不敢再去瓦卡的地盘,给老大告病,在家里休养了一个月才敢重新出山。”
“出山之后呢?”周徽见他停了下来,抬眉问到。
貌钦耸耸肩,两手一摊说:“出山之后,瓦卡已经被抓了。鬼子母从此消失,江湖上再也听不到关于他的一丁点消息,他仿佛人间蒸发,我都怀疑那晚见到的不是真人,而真的是个吃小孩的恶鬼。”
山间,十一月的风也还是暖的。
前院的宴席散了。
陆陆续续,人群开始往后院涌。
手电光四面八方的照过来,后院逐渐明亮起来,佤山各个寨子的主人们拥抱着告别,握手庆祝对方生意兴隆。
欢笑声、交谈声,充斥在耳鼓。
一张张脸在眼前晃动而过,钻进不同的铁皮车车斗。
瓦卡今晚满载而归,快乐的像一只鹦鹉,同每一位合作伙伴说着合作愉快、来日方长的话。
他的身边,周徽没有看见喻白,纷乱的人群里,她抬头去找,始终没找到喻白的身影。
直到貌钦那边催促,钻进皮卡车,跟在前一辆车扬起的尘土里,朝寨子大门口开,她隐约看见竹屋背面,角落里一个人站着,低头静静吸烟的那抹白影。
周徽摇下车窗,极目望去,皮卡车开出寨子大门前的那一刹那,两人目光相撞,一瞬间,犹如春光乍泄。
卡车行驶在不见人烟的茂密森林,喻白最后那一刹那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心上没法滑走。
思念、爱意、痛苦、不舍,周徽从那个目光中解读出万千情绪。
她终究还是没有带喻白下山,没能带走她。
卡车开出密林丛生的山野,开下山去,等在山下的警察冲过来,围住了卡车。
警方一直守在山下,监听器带上山,但是深山之中信号不好,一直只能听到“滋滋”的电流声,一晚上的时间,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钟。
三点钟的佤山,什么可怕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吴局在山下急得团团乱转,生怕貌钦临时倒戈,周徽会遇到危险。
吴局原本站在草丛边上抽烟,一根接着一根,脚下已经五六个烟蒂,十分钟前他刚刚下达命令,再等半小时,如果还见不到人下山,他们就打算直接上山救人了。
好在,现在人平安回来了。
看到卡车停下,吴局立刻扔掉手里的烟蒂,跑过来神情紧张的看着貌钦被铐住才松下一口气。
“放心,吴局,貌钦没耍其他花样。”周徽从副驾驶座里跳下来,看到吴局紧张的神色,宽慰道:“他和我一块找失踪孩子的行踪,是想要戴罪立功的。”
吴局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回原位,转头看向貌钦,拍拍他肩膀说:“行,周警官这么说,我相信你一回,以后有行动还找你,好好表现,我能向上面给你申请个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