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液喷溅,群虫翻搅起来,夫游神色一变,再不收势,左爪刺入她腹腔,五指收攥,紧拧着脏器一点点扭转,剧痛袭来,龙黎啐出一口血,身下淋淋漓漓,滴淌出小片血泊。
当下,抽剑又转,这次,照的是头颅而去,剑刃斩断颈肉,劲风几乎已劈削过了他的颈骨,龙黎倏然一震,腕子顿停,那股强大的意志再次压顶,四肢自指尖起始,一点点发麻,失控。
夫游大惊,趁此时机立时断腕倒跃脱逃,喝道:“你来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
巫咸意识方现,龙黎齿锋一紧,顺势横过剑锋,照着自己的喉颈削去,势沉剑劲,既然巫罗能死,那么她也不例外,自刎当下,泼血成画,剑刃深入三分,一道皮肉翻卷的剑痕已见端倪,而后生生止于喉结之前。
巫离,你要胡闹到何时?
血潮顺着剑尖滴滴滑落,龙黎平静的脸上隐没疯狂,她低笑道:“归墟,是关不上的罢?”
“巫咸,你想瞒到几时?”
“神血可启地门,我既能关上,夫游便能打开。生死两门相倚而存,你等欲要再回卝麓,便需保他不死,诸王声隐,不过以退为进,你们想趁势再夺我身躯,重启地门,履行天职,是么?”
巫咸沉默不语。
归墟之内,寸地千里,无边无际,无时无限,她余光扫去,果然见着方才一剑之后,那些徘徊远处的龙家人里立刻扑死一人,化作黑痕。
她五指收紧,再次送剑入骨,神识相抗,唯有血肉拉锯。
巫咸忍无可忍,呵斥道:“你究竟意欲何为?”
“祖神巫咸!”龙黎喝了一声,血沫自唇缝飞溅,“时世已迁,不周山倾,绝地天通,天神覆灭,人神断绝,你我神族余脉,早已为天下所弃,神门再无叩问,世人亦不再期许,你、我、夫游,不过是上古残党,阖该湮灭于无常。”
“夫游窃取神血,谋害巫王,玩弄人命,一桩桩,一件件,本应接受天判。”
“可惜天神皆陨,诸王徇私,你口口声声戍卫天威,既要履行天职,何不以夫游为始!”
巫咸震怒:“新王慎言!”
威压之下,龙黎单膝跪驻,硬抗她滔天怒意。
五脏内翻涌的血气汹汹而起,自她口舌淌落,龙黎深吸口气,抿去唇血,又加一臂,双手压紧剑柄,哑声道:“吾为、新王。”
“即位神荼者,今时今岁,巫族王主,在我——不在你。”
皮肉断裂,而后复原,剑刃深入,周而复始,血泊延绵,渐深渐远,即便是神荼之命,亦有终结,龙黎决然道:“凡我不死,地门不启,谁也…别想从此地踏出半步。”
“巫咸,有我无他,有他无我,这具身躯,你等觊觎不得,谁敢来犯,不妨同死。”
巫咸怔然,竟生出怯意,她神识退却,身权便再度归还于本尊。
“疯了……”夫游嘶声叱骂,“断绝神脉,便是亘古罪人,你敢——”
他话音未落,龙黎便已纵起,剑刃横过,半点不留生机。
她半数心头血皆已给出,本就不具完整实力,没有巫咸助力,以龙黎自身,并不是夫游真正的对手,先手能成,只是借助了他欲回卝麓的心思,而今杀机已现,夫游亦不留情。
血色无边,她近乎以自杀性的攻势欺身之上,拼的只是谁更快复原,谁死得更晚。
“看来,不给你点苦头吃,你是不会驯服了。”
夫游使出十成功力,身形如幻,周身为刃,显出杀意后,浑如死神。
他司命郁垒,已过万年,厮杀经验何其丰实,真正的死亡,真正的痛苦,区区一个新王,又懂得什么?
喘息声,血落声,剑鸣,爪啸,时间消弭,冷香馥郁,黑暗里,落脚已无干涸之地,又一次重击,夫游蹬中她心口,生将她踹出数米,砰然落地。
悦神剑滑脱,浸满血液的手颤抖不已,龙黎仰躺片刻,感受着身上的撕裂伤慢慢复原,余光里,那些人影,还剩下…一个。
夫游曲坐在不远处,眼看断腕处的黑虫修补残肢,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发现了,是么?”
“呵呵呵……”龙黎胸膛鼓动,发出笑音,反问:“夫游,死是一种什么感觉?”
“恐惧么?痛苦么?懊悔么?不同的死,不同的痛觉,不同的心绪。”
“曾经,我亦艳羡于你一人即为全族,血肉分化,永不孤寂。”
“我一直在想,你既已窃得神血,又有郁垒之能傍身,为何还要费心布下这千年迷局,寻找归墟,栽种巢果,藏匿于地腹药壤之中,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为了迎我,刻意创造出这么多的‘子嗣’,如此盛情,我受之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