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会儿功夫,她猛地见着一道堪比菲尔普斯的矫健身影抢在她们前面飞窜上岛,再一定睛,那居然是她爷。
二人赶紧露头,结果脑袋刚出水面,便是哒哒哒一梭子子弹迎面扫来,先前跟着登岛的几个保镖正守在岸上,甭管上来的是活尸还是活人,通通无差别带走。
这些活下来的人也真是疯了,叶蝉憋气听了会,上头弹音似乱,她悄咪咪露出俩眼,便见着具歪倒的尸体半扑出岸来,枪头正对着她的脸,铁还是热的。
叶蝉拽着枪管子直接缴了械,翻身一搭手,将顾弦望也拖了起来。
湖心岛岸边横尸一片,刚才她们分明见着英国佬还在古寨门外不知磨蹭些什么,现在那幢阴森森的寨楼却已经门户大开了,叶森不在这里,多半是追了进去,叶蝉抱着枪,短暂的躺平长喘两口气。
顾弦望躺在她身边,好像此刻才由长久的怔愣中回过神。
她窸窸窣窣的打开布囊,抽出那张泡烂的作业纸,这东西在别人那保存了二十年,上山下海都不见破损分毫,如今才归还到她手中多久,便已成了这副惨相。
薄薄的一张纸,上面还能认出的字迹不多了,一个愿字,一个神字,一个杀字。
普鲁斯特效应说,只要闻到曾经闻过的气味,就会开启当时的记忆。
顾弦望只觉得胸口的疤痕灼如火炙,好似那柄插入身体的冷锋,此刻才从她的心魂中拔除,时间在剧痛里翻页,刻舟求剑的雨,终于落在了提笔的那天。
原来她遗忘了许多次。
原来她们在未曾记忆的流年中,就已经拯救过彼此。
“叶蝉。”她突然开口,好像午后的某次闲聊,“你许过愿么?”
“啊?”叶蝉翻身坐起,端枪警惕起渐近的人影,“那肯定许过啊。”
“你说,人在绝境时还可以向神明许愿,”顾弦望嗅闻着布囊上残留的血气,轻声问:“那神在绝境时,她该怎么办呢?”
叶蝉愣了一下,扭头看向顾弦望,抑声道:“顾姐姐,我不是不想救龙姐姐。”
“当初咱们逃到盗洞口,鸟爷也不肯走,后来…我跟着它回去找过了。”
“我真的仔仔细细,一寸一寸找过了!我们出来的那个地方,没有门了啊!”
第225章 归墟
叶蝉本以为她说出这句话会给顾弦望难以承受的打击, 那种绝望是可以想见的,所以她百般纠结,宁可闭口不谈那个名字, 即便她怨恨自己也不要紧, 如果能够遗忘,在未来漫长的时间里人总有法子缓过来的。
时间是良药, 一味又重又狠的药,能治得人连遗忘本身都忘了,就像她忘记曾经在福利院里的艰难生活一样。
但在橙红的火光映照下,她在顾弦望那张似泼了油彩般的侧脸上没有看到任何一丝茫然诧异的神情,她只是嗯了声,而后重新将泡烂的白纸折好收入布囊, 挂回自己的脖子上。
她就像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于是在此刻平静而理所当然地接受了。
叶蝉有些摸不准了:“那、那你打算咋办啊?”
“想。”顾弦望冷静地说, “叶蝉,帮我一起想,你读过的古书多, 假设龙家人和巫族人这两支血脉本就不是人, 而是人神,她们其实是门神的后代, 度朔山、登葆山,这些所谓上通下达之所都存在于海外的一处仙岛, 现在她们流落到人间, 那么神荼郁垒守卫的生死门是否也可以随她们的迁徙而移动?”
“还有归墟, 我们为什么可以从内蒙的地下深处穿过石门直通四川, 顾瑾年猜测这是由于门后的通道其实是上古遗留下的虫洞,而古人将这种虫洞称之为归墟, 你觉得有这个可能么?”
突如其来如此庞大的信息量让叶蝉愣了愣神,“你都想起来了?”
“嗯。”顾弦望翻坐起来,迅速将手头未能细思的其他线索归拢,“还有山本,杨家当年曾派出杨白白的父母出山寻找龙家古寨的踪迹,七年后他们曾于包头邮寄回一份山本。”
“沉渊锁鳞蛇,金乌镇潜蛟。水云起廉贞,一化飞来骨。龙楼倒寒潭,地枭含金波。休待皮囊苦,登阶过天门。”
“我们在贵州夜郎祭坛看见的潜蛟金乌正对第一句,而后是秦岭,水云阴涡,廉贞埋骨坑,飞来骨便是地仙。龙楼——”
她抬起头,直视湖心岛正中的那座木制浮屠塔,三层高,八角攒尖顶,顶尖上的夜明珠照亮檐下的匾额,匾额上张狂遒劲的四个大字‘万古如我’刺痛她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