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必勒格手里到底有没有成吉思汗墓的线索,但对于他们而言,凡找来的人,总是这个目的。”
可惜这两者顾弦望都没有兴趣,她只想找到龙家人。
“我该如何证明我并不想找成吉思汗墓?”
“你无需证明,必勒格自有判断。”
判断什么?他们甚至语言不通!
“如果是这样,我希望和龙黎一起见他。”
顾瑾年默不作声,只板着那张陌生的黑脸,辨不清思绪。
片刻,他才反问:“你很看中那个人?”
如果顾瑾年始终掌握着她的行踪,那么从贵州到内蒙,当中不过数月,或许于他而言,一个英国组织出身的叛徒,本身就意味着不可信任,在外人眼中这段奇遇若非掺杂利益考量,实在不合常理。
龙黎为什么要选择她呢?即便身处其中,顾弦望也会有偶而的自疑,并非出于利益,而是出于情感,她是个太好的人,近乎于完美的人,她像天边月,纵有阴晴圆缺,亦能各自成画。
她何止是看中她?她是顾弦望放在心尖上的人,人生若有天平,那世间便有万般不好与苦难,只要另一端放着龙黎,她便觉得这一生仍可期盼,她是一颗太甜的糖果,对于龙黎这个人,顾弦望能说出她的千般好,能絮絮一夜自己爱她的理由。
但是龙黎为什么爱她呢?她其实并不知晓。
在五当召的巨幅唐卡下,在佛香袅绕的神像前,她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她值得如此贵重的礼物吗?
——你们有一天,会从我手中收回这个礼物吗?
顾弦望沉默半晌,回答:“你与我母亲在福建相遇的时候,也曾预想过未来发生的事情么?”
顾瑾年怔了一下,随即露出复极为复杂的表情,后来他便没再说什么,似是默认了她的要求。
晚会渐至佳境,欢歌笑语中,她们被请入了必勒格的蒙古包中。
这座蒙古包里收拾得相对整洁,简易的木沙发上铺着厚实的毡毯,那日苏正在烧水,见她们来,必勒格朝他挥了挥手,他笑着打了声招呼,便掀开帘帐出去了。
不留下翻译么?
顾弦望有些疑惑地瞥了眼顾瑾年,顾瑾年没什么反应,倒是必勒格又说了句什么,他便让两人坐下先喝杯热奶茶。
这氛围倒像是寻常人家待客话常,席间主宾却又沉默,必勒格年岁已高,常年游走在内蒙西藏将他的皮肤晒得黝黑透红,他的手也粗粝,拈着奶豆子时显得雪白的奶块儿尤其袖珍,脸上的褶皱挤压着他的眼瞳,很难分清他到底是在看谁。
顾弦望勉强喝下半杯奶茶,正想说话,必勒格终于开了口,顾瑾年听完皱了皱眉,忽然起身道:“他请我们先出去,他想单独和射艺出众的客人说几句。”
和龙黎单独说话?顾弦望有些迟疑,方才他们根本未曾交谈,为什么必勒格会选择她?
她脑中第一反应,这所谓的天授者不会也是龙家人所扮吧?
但看那副样子,却又不见明显破绽,他身上没有古怪的气味,且先前顾瑾年也说过,那日苏一直侍奉在必勒格身边,如果必勒格是假扮,很难在这么具体的日常接触里完美掩饰过去。
顾弦望扭过头,龙黎将茶杯放下,朝她递了个眼神,嘴唇轻启又合,是无声的‘放心’二字。
出了蒙古包,顾瑾年又让她先回去参加篝火大会,照他的解释,蒙族人认为像必勒格这样有灵性的人看人与寻常不同,他们不需语言,只需用眼睛,他可以透过眼睛看透一个人的灵魂,过去和未来,既然他选择了与她对话,那其他人就不能再多言了。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不允许偷听的。
…
喧闹的笑声从帘帐缝隙隐隐传进蒙古包中。
牛粪炉子烧得很旺,锡壶中的水滚沸起来,蒸汽顶得盖子啪嗒啪嗒响。
龙黎起身将水壶提起,放到炉子边,她站在扯线的灯泡下,黄光离着头顶很近,灯丝发出轻微的滋滋声,飞虫扑光,影子照在围毡上。
帐外的脚步声走远,她回过头,若有所思地问:“你见过我么?”
必勒格抬起灰白的眉毛,露出眼睛,“见过去,见未来,曾经没有看过的皮相,但灵魂里安放着所有。这样,算是见过了,还是没有见过呢?”
必勒格所说的并非汉话,也不是蒙语,但是她能听懂,她能理解这种平缓而无棱角的语言。
她缓缓走近坐席,问:“那么我的灵魂里,安放着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