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老太公佝腰揉了揉眉心,叹道:“杨家的独苗,只剩下这一个了。”
“不尽然。”龙黎拢上衬衣,缓慢系扣,目光却比月色更清冷,“于我而言,弦望亦是杨家一子,我在她这一边,自然,亦是杨家盟友。”
老太公背脊微僵,抬头与顾弦望隔空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神各自复杂,很难言说背后含义,到了,他还是说出了龙黎想要的那句话。
“是杨家有愧于杨柳。”
顾弦望垂下头,双手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拳,她心头发涩,却说不出话。
公道。这是她想要的公道。
但是这份公道置换的代价太大了,也太复杂了。
龙黎既得所愿,便也没有再拿捏,“关于这份签名,我们手头的信息实际与你们并无多大差异,弦望虽然拿到了当年的遗物,但所有文件都在秦岭中遗失了,此刻恐怕已经落在了旁人手里。”
“不过我们已着走鼠帮衬寻觅,料想不日便会有个说法。”
“顾瑾年销声匿迹这么久,不会平白露出踪迹,走鼠在追龙家,杨家也在追龙家,显然他也未落人后,这一手,未必不是你我在先。”
她这番话便是正式结盟,互通有无的意思了。
老太公默了默,看向门外蹲着的杨白白,杨家入局已是定势,他还需要一个保证。
“我不知道那英国盗宝人与你之间是如何纠葛,不过方才观你背**点,似乎……对方在你身上,还留了东西。”
顾弦望心头倏紧:“什么东西?”
“罔象丝。”
罔象…顾弦望蹙眉回忆,这个名字她好像曾在杨柳留下的古书里见过,但具体内容却已经想不起来了。
老太公解释道:“水有罔象,又作木石之怪。古籍注之为水神,实际上罔象是一种天生地宝,形类蜘蛛,其吞吐薄丝,可作缠缚之用,目不可见,就连机器也探测不出。杨家藏刀的皮套上,覆盖的便是罔象丝。”
裹上了这层丝,难怪安检也查不出他们带了刀子,这东西在龙黎身体里,难道也裹着什么东西?
她刚想问,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事打从龙黎脱衣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但现在才肯说,便是藏掖着用作筹码,无疑,他也想置换。
他想换什么?只能是杨白白。
他刚才说杨家只剩下一支独苗,就是想让龙黎表态,但龙黎将她托了出来,一则是表明了自身立场与她挂钩,二则也没有松口,对杨家独苗她会如何行事。
老太公摸不准龙黎的命脉,却了解她的性子。
他要顾弦望亲口给一个承诺。
顾弦望定了定神,认真道:“只要您能将龙黎身上的罔象丝尽数取出,此后凡我不死,便一定竭力保下杨白白的命。”
第163章 钉子
依照老太公的说法, 取罔象丝的步骤比顾弦望想象中复杂许多,他说这罔象虽非水神,却也是水精之属, 唯一的弱点便是怕火, 寻常的方法甚至不能令其显迹,必须先使体温升高, 而后再用经络刀刮出穴位周边的淤点,这还只是第一步。
罔象丝夜盛而日衰,所以深夜取丝正是最好的时机,恰好顾弦望也怕夜长梦多,既知道龙黎身上被植入了东西,当下不取她自不能寐。
得了顾弦望的承诺, 老太公也给出自己的诚意, 他令龙黎坐在天井正中, 又招呼杨白白取来几只炭盆围在周身,那炭火烧得极旺,热度炙得人站在边上都觉得有些窒息。
龙黎褪去外衣, 只留下一条抹胸, 这也是顾弦望头一次在光天化日下明晃晃地看她的身体,在月色和火光中她整个人像是座巧夺天工的血玉塑像, 那股英气已超出了男女之别。
莫名的,顾弦望甚至在她身上看到了一种属于人的庄严, 若世间真有神明, 那比起文籍中对神女所望的清扬婉兮, 如龙黎此般的矜肃凛然才更合她的想象。
这样的人是不该被沾污的, 便如西窗山雪一般,若在雪上洒下污迹, 任谁看去都会本能的难受。
“弦望。”
顾弦望猝然回神:“嗯?”
龙黎淡笑冲她摆手:“站远些,火盆太热。”
的确,饶是龙黎不常出汗的体质,此刻皮肤上也已见津津的水光,她后背的纹图恍若新琢,老太公站在远处,也在若有所思地打量。
顾弦望默不作声地挪了挪,挡住了他的视线。
杨白白分明是他们之中最年轻的,没想到反而最是古板,刚把炭盆摆下就忙不迭躲开,自个儿背身蹲在木柱边上,眼里只盯着他那陷入谵妄的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