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合人皮者的手法很巧,不像是个外行,已经愈合的针脚近乎无痕,乍看下根本无法发觉这背上的地图竟是外绣的。
老太公右手轻抚,左手下刀,锋面紧贴着皮肤如除须般精准,不消片刻,一张纤薄的皮子就已经摘了下来。
顾弦望眼见着杨母背上只留下四排细碎的血珠子印,那血色发乌,腥气极重,但最令她震惊的还并非是纹图,而是人皮揭下后在杨母背上露出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签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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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字迹犹如兜头一瓢冷水,将她心魂都冻僵了——顾瑾年!居然会是顾瑾年!
一旁龙黎见她失常,便攥了攥她的手腕,附耳轻问:“怎么了?”
她没有明着问,但显然顾弦望认识这个字迹,这点瞒不住老太公,他从博古架上取下来瓶老酒,浇淋在刀刃和手上,而后将皮子一拢,先放上桌。
顾弦望心里很乱,在秦岭的流浪汉柴屋发现那本书若还可说是个巧合,那现在这个签名明显就是刻意留下的标记,救杨母的人是个男的,好像是个教书的,难道这个人会是顾瑾年吗?他先到秦岭,后至包头,他想做什么?他已经做了什么?
但现在不是她缕清思路的时候,摆在她面前的还有更急迫的事:她是否要和盘托出,借此机会和杨家联手?
她眸色复杂地看向龙黎,又用余光瞥了眼沉默的老太公。
杨家不是个合适于信任的对象,但现在他们也是困兽之斗,顾弦望犹豫了一息,开口道:“我猜测救下她的人可能是顾瑾年,我的…生父。”
老太公虽已揣测到顾弦望与这笔迹有所关联,却也着实没料到相关者竟会牵系到姓顾的那小子身上,“姓顾的?他不是已经失踪了么?”
这所谓的失踪,在他们看来其实与死了没多大分别,这人失踪前也不过是个郁郁不得志的小考古员,丧妻之后又弃子隐姓埋名,单他个瘦弱平常的普通人又能翻起什么风浪,哪来的能耐救下杨家的人?
顾弦望斟酌地吐露:“他确实失踪了很久,但这个签名笔迹出自他手确定无疑,我养母陈仪在离世前曾委托人将一份遗物交到我手里,其中便有不少关于当年考古队的资料,顾瑾年的笔迹也在其中,我不会认错。”
老太公重又坐回太师椅,打量着她的神情:“照这么说,他倒是好心,遇着了杨家人,还将人送了回来。”
顾弦望没有托出秦岭得书的事,老太公便也跟着她兜圈,她此刻想要捆绑杨家,杨家人却想置身事外,双方都是最敏感的时刻,还是那句话,口说无凭,谁知道这顾瑾年的事又是几分真几分假?
要说么?要说多少?顾弦望仍在斟酌。
龙黎走到桌旁,拈起那份人皮图观察片刻,突然轻哂道:“这张图,似乎不是真迹。”
“什么?”
“纹墨没错,皮子也没错,但图上山水见凶,与龙家手笔却不相合。”龙黎抬眼觑向老太公,“您应当也看出端倪了。”
老太公模棱两可道:“龙家人行事妖诡,他们察砂观水的本事远在我们这代人之上,何况龙家人皮图现世者本就了了,我又有什么资本可断言此图不真?”
他言虽及‘我’,点的却是‘你’。
龙黎放下皮子,点头道:“的确,要想判伪,必先见真,杨老爷子智慧。我这里恰有一份人皮图,您不若再掌掌眼?”
顾弦望一怔,就见龙黎已经解开了自己的衣扣,她衬衫一抖,顺肩而下,露出内里的背心和后背上隐约的纹墨痕迹。
老太公脸色微变:“你?”
“老太公觉得这份人皮图,几分真,几分假?”
“龙黎!”
“龙、龙……”
龙黎转过身,肯定了他判断:“杨老爷子可记得当年麦克·海克斯曾公开放出消息,说自己寻得了龙家后人。”
老太公咬了咬牙,棋差一步,还是落了后手!
她将身份一抖,杨家到底是想摘也摘不清了,人皮图是真是假原本尚可辩驳一番,但现在这与英国人相关的‘龙家后人’进了杨家的门,还公开了自己的纹图,这事落进旁人耳朵里,又作如何想?
怪只怪杨白白对秦岭之事描绘不清,内里这重大的关节竟根本没提,他早该在此人说出自己与福建盘口负责人相熟之言时就起警觉,现在已经太晚了。
人言如火啊!
他控制不了这人出山后的口舌,要么现下与之合作,要么,就只能杀了她。
但以方才她擒人的身手,想要杀她谈何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