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白骨像是无数个被扔进了陪葬坑的人,他们有的是横躺,有的岔着腿,有的伸展胳膊,他们挂荡在这深深的水底岩壁上,有些是被土层中伸出的朽木鬼爪给勾了肋骨,有些是被石块捆缚了双腿,你的头颅卡在我的腋下,我的胫骨刺穿了你的腹腔,所有的一切就和那空洞洞的眼窝一样,沉默的与叶蝉这个闯入者彼此对视着。
这里究竟埋葬了多少人?
她简直不敢细数。
惊慌之下,根本也没顾上潜水深度,她一路顺着岩墙向下,眼睁睁看着无数白骨如雕塑般静立着,那种沉默的嘶吼声仿佛透过浑浊的烟幕向她挤压而来,叶蝉呼吸一乱,紧接着打水的频率也跟着乱套了。
她好像忽然忘了怎么游泳,横冲直撞地向后退去,嘭的一下,背后的气瓶猛然撞到了另侧的岩墙,那岩墙上有许多孔洞,里头不知道是些什么石片还是别的东西,如呼吸般一会儿内缩,一会儿压盖,在手电光下,成片岩墙上就像布满了圆鳃,而圆腮边的岩壁上没有贝壳附着,但却明显有些什么白色的东西,好像嵌在石头里,可能是金属的原砂,被光柱一照,便粼粼的向外反光。
叶蝉有些愣神,脚下忘了打水,人便竖直向下沉去,一下子半身竟然穿过了水雾,原来这里还不是寿眼湖的湖底,在水雾之下还有水层,而且这水层与上面完全不同,反而要温暖一些,而且浮力更大,那种上下间的浮力差险些让她整个人打横过来。
这个感觉她太熟悉了,这湖底…居然,是咸水吗?
都说秦岭所在的位置曾经是一片汪洋,至今在太白山顶还留存着数亿年前第四纪冰川活动形成的冰斗湖,分别叫做大爷海和二爷海,这两座湖海也有着与寿眼湖相似的地形,即湖面小而深,至今科考人员都尚未探索至大爷海的海底。
难怪,难怪中间悬浮着一层浑浊的水质,这是盐跃层么?叶蝉扎进咸水湖里,从下往上看,又觉得不太对,盐跃层也不该是气体的模样啊。
她反复咀嚼着水下河这三个字,突然脑子里灵光一现,心同时跟着沉了下去,她先前的确看过一篇潜水杂志的相关文章,之所以一直想不起来,是因为那标题并不是以水下河作为噱头,而是以其真正的自然现象名称。
那篇文章的标题叫做《位于墨西哥尤卡坦图卢姆的玛雅神圣之井——神奇的沼穴景观》。
这他妈的,她终于是想起来了,这哪里是什么烟雾啊,这就是硫化氢层啊,水生物遗骸腐烂,从而产生了溶解在水中的硫化氢,这种可溶于水的气体含有剧毒,浓度低时有臭鸡蛋味儿,浓度极高的时候反而没有味道,它能损伤人的嗅觉,而且是强烈的神经毒素,一旦吸入,短时间内便可致命。
难怪在上层看不见任何水生物,哪有什么生物能在密度这么大的硫化氢液体中生存?
她得赶紧上去带着顾姐姐上浮了,这里绝不能再深入,如果她们的气管,甚至是连通的潜水服出现些许破损……在这样的水层中,很可能会直接影响到她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即便不被毒死,也很可能因为丧失运动能力而无法上浮。
妈的妈的妈的!
她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她怎么会这么掉以轻心??
这时候叶蝉根本还没有意识到,寿眼湖水下存在着硫化氢层所代表的的真正的危险所在,她在挣扎中氧气瓶和岩壁撞了两下,人便于咸淡水之间打了个转,视线翻倒,隐约好像看到了两条倒吊的人影,但她现在顾不上别的,只匆匆向上打水。
但这一次她再度穿越硫化氢层时将一部分咸水也给搅带上来,一下子先前那些附着在岩壁上的如金属砂一般的白点点突然哗一下挣脱岩墙,和水母似的快速蹿进了水中。
它们贴在岩墙上反光的时候看起来是白色的,就像是雪花一样,但蹿进水中,尤其是穿越了硫化氢层进入上层淡水时,身体便呈现出淡淡的红色,那模样该怎么形容呢,它们每一只都约莫有中指长短,生着斧头状的头,成对复眼,身子两侧展开十几对的节肢,看起来就像是尾巴特别长的蚰蜒。
这东西刚才好像在下层的咸水湖里尤其多,但问题是有什么水生物能在浓度这么高的咸水里生存,还能穿越硫化氢层,并且在淡水层里也自如活动?
叶蝉一边飞快向上打水,一边侧着脑袋琢磨——越琢磨就越感觉怪异,这玩意,嘶,这玩意她见过啊,之前她有一同学是研究什么水生物的,就用这东西做过实验动物材料,那时候看着在培养皿里没那么大啊,好像是叫、叫卤虫,也叫盐水丰年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