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形容这瞬间两人的感受,就好像一榔头被人从天堂锤入地狱,顾弦望忍受着浑身冷战,打水向那白骨阵中游近,透过层层白骨,可见那与木船伴生的岩层上布满了人工雕刻的痕迹,同时还有许多像是石窟一样的小洞,那岩洞给人的感觉很怪异,也没有什么像敦煌石窟一样的佛雕,单纯就是一个个向内深凿进去的长洞,非要说的话,很像是胶囊坑,大小只够放入一张单人床,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这周遭,没有鱼虾,没有水草,甚至都要看不见浮游生物的痕迹了。
叶蝉心里不自觉地咯噔了一下,她在外侧打量着这条沉船,上面的木头几乎完全朽烂了,一掰就能掰下一大块儿,一直到龙骨的中层,正对着水底的方向,她突然发现上面有字,那字是用刀刻的,看起来非常潦草,很难说是谁的笔迹,看清的一刹那,她已经有些慌了——
那是一个单字:逃。
咕噜噜,紧张之下,她连续吐出几大口浊气,一串气泡从她脸旁升起,她下意识顺着文字所对向下看,只见她们下方的水底好似缥缈着烟气,那底层是浑白的,特别像是一条河,河水独自流淌于深深的地脉之中,神秘、而又骇人。
这好像是……一条水下河啊。
第115章 瑞雪
在她们身下约莫六七米的位置, 横陈交叉着诸多枯木残骸,于残骸两侧又见阴影深重的’水道‘,水道中明显有如烟似雾般的水流正在缓慢的流淌着, 那是一种与周遭的湖水毫不相干, 拥有着清晰路径的自流水,很难想象她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在寿眼湖下四十多米, 更难想象的是,湖泊底下竟然还能存在着河流。
水下河…嘶,水下河这种地貌她好像曾经在哪里看见过相关的报道,叶蝉皱着眉头,耳边尽是呼吸器传出的极富规律的呲气声,她悬空打水, 向四面照打着手电, 很奇怪, 这里的湖水太干净了,通常潜水到这个深度,只要打出手电光, 就能清晰地在光晕之内看见悬浮的颗粒, 那些有的是浮游藻,有的是浮游生物, 还有各类水生动物的排泄物,但这里都没有, 只有些许被蛙鞋搅动起来的泥沙, 这种死寂与那个逃字交织在一起, 轰轰地撞击着她的神思。
还要继续下潜吗?
她心中焦灼, 便下意识去看自己的气压表,气压表显示剩余的气量基本只能勉强支撑她快速浮打上水面, 这还是她在尽力节省情况下的剩余,那顾姐姐呢?
正在她打算前去汇合之时,突然在转身之际瞥见手电光柱匆匆扫过的那最侧面的一丛枯木,那枯木看起来像是某种生长了几十上百年的老灌木,沉水这么久了都还能看出它那纵横交错的尖锐的杂枝毫不留情地深深扎进水底的泥沙,好像即便沧海桑田,它依旧在沉默中顽强的生长着,穿刺着——
是的,就在它接近根系的位置——尽管近半都被那浑白色的水下河给遮挡了——但刚才那瞬间,叶蝉清楚地看见了一具枯骨,一具完完整整的枯骨斜躺在那丛如伸开的五指般的枯木中心,好似千年前的旧人,蜷缩于盛大的玫瑰园中永恒地沉睡下去。
血肉腐烂,根骨永存。
如果那具骸骨边没有挂着只上世纪常见的军绿色背包的话,她或许会把这一切想象成一个浪漫主义的故事,但现在,她回头看了眼还在石窟前怔神的顾姐姐,即便不看也能大致猜测到她现在气瓶的余量,没有时间留给她踟躇了,她得支棱起来,得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如此想着,叶蝉没有回身,直接纵深打水,向那’水下河‘的河道中潜去。
只下潜了五米,她马上便发现了问题,在她手电的光柱中,那些在上层看起来好像是水流的东西,此刻却如雾气般缭绕在光晕上下,这种效果就和桑拿房没什么区别,显然她刚才误认的水下河的成分并不是水,而是某种气体,这种气体就像白色的云层,遮盖着那些沉积在凸岩上的朽木。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但叶蝉并没有为这种漂浮于天际的感受停留,她一个猛子扎进烟雾深处,人紧贴着那高高隆起的岩丘,很快,透过她的潜水镜,无数彼此嵌合交错的白骨展露出来。
她瞪大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呼吸器立马泵射出成串的气泡,那些气泡拂过白骨堆,然后逐一爆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