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经清醒过来,她还不至于失察到这个地步。
“自己来的?”顾弦望就更不解了,问她,“你会说普通话吗?”
阿秋龇牙咧嘴地拧着肩,她斜着眼瞪视身后的顾弦望,瞳孔里恨不得放出火星子来,嚷着根本没人听得懂的土话:“我要杀了你,我要你给我弟弟赔命!你把阿郎还给我!”
姚错嘶了声,蹲下来琢磨道:“这喊得撕心裂肺的,感觉像是要和你拼命啊,弦望,你之前和她结过仇吗?”
顾弦望倒是还记得那个在树上被髓蜂袭击的人,“可能吧。”
虽然在她的角度那件事不应算在她身上。
“恶人!黑羊!你们这些邪恶可恨的外乡人!”阿秋还在吼,“你们冒犯祭坛,惊扰神主,你们这些贪心的人,一定会遭到报应的!”
姚错被她吵得退了一步,实在扛不住,问:“现在怎么办?就她捆起来吗?这么个喊法儿会不会把她那些同村的人给招呼过来?”
龙黎将胖鸟放到一边,眼疾手快地从阿秋手中抽出了那只被捏扁的草蚂蚱,思索道:“她为何会独自趁夜跑到此处来?从蚂蟥坑到洞底祭坛,即便他们猜到我们还活着,也不可能直接找到这里。”
她把玩着干瘪的草编,眸色幽深:“也许,是有人给她留下了信息。”
顾弦望一怔,第一时间脑子里便冒出了一个名字,龙黎同时与她对了个眼神。
“此处的山民应当大多不懂汉话,除了安置在外的那几个哨眼。”
龙黎略一思索,又道:“不过以当时林中布阵的安排来看,这女人的地位应当并不一般,她虽然不会完整的汉话,却有可能识得些单一的词汇。”
顾弦望了然,想了想,对着发狂间隙的女人试探道:“神眼、女人、草鬼婆、祭坛、玉子。”
她逐个词清晰地念过去,龙黎紧盯着女人的反应,她在听到’神眼‘时眼皮跳动,在’女人‘时抿了唇,而后一直保持着忿忿的神态,直到听见’玉子‘两字时,她愣了一瞬。
阿秋听不懂这些可恨的仇人究竟在说什么,但最后那句话她听懂了几个词,阿岩曾教过她,神眼女人、玉子姐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
她愤怒地喊道:“你们把玉子姐姐也抓住了吗?她在哪里?你们要交换,交换那个偷了神眼的女人?”
龙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这个词和汉话的发音有些微相似,而且她在溶洞中曾听蛊婆子提到同一个名字时所用的独特尾调与之基本一致,于是她又重复了一遍:“玉子。”
果然是!
阿秋确定了,他们说的确实就是玉子姐姐,玉子姐姐一定是被抓住了,很可能遭受了他们的严刑拷打,才会把这些秘密说出来。
其他人、就连寨子中的人,甚至是阿岩,都不知道玉子姐姐还活着,也不知道她和玉子姐姐其实一直保持着联系。
当年玉子姐姐因为触犯族规被处以极刑,最后滚入蚂蟥坑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她居然还能活下来,直到半年以后,也是一只这样的草编蚂蚱突然出现在她家中的桌子上。
这个草编蚂蚱是她们之间才知道的秘密,是独一无二的暗号,作为长太婆的孙女,阿秋从小乖顺、懂事,从未做过违背长太婆意愿的’出格事‘,而玉子姐姐虽然地位不如她,却比她更自由,更快乐。
在她们都还没种下神眼的年纪,玉子姐姐已经跑遍了附近的山头,她学东西好快,人又聪明又大方,就像一只快活的鸟儿,阿秋觉得总有一天玉子姐姐一定会生出属于她的翅膀,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去。
这个洞穴森林,也是玉子姐姐找到的,从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爬下来,最快也需要大半日,那时候她还没有掘出地道,也还没有成为一个见不得光的人,这片小森林就是她们少女时光里的秘密基地。
玉子姐姐是好人,她和阿岩的好事,也是玉子姐姐撮合的,没有玉子姐姐的帮助,她绝无法过上那样快乐的日子,所以即便玉子姐姐犯了错,那也是外乡人的错,他们欺骗了玉子姐姐,所有外乡人都可恨!
当时他们滚落蚂蟥坑的时候,阿秋就隐隐猜测,他们会不会没有死,但是玉子姐姐曾经说,蚂蟥坑的暗道早就已经堵死了,所以她只是猜测,还是跟随众人一起将阿郎的尸体运回了寨子里,她很难过,感觉自己失去了一切,可长太婆却说,先不处决那个抓来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