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板丢在地上,人往地上大刺刺一蹲,一手拿刀一手抓黄鳝,干脆利落地往头那一剁,再丢入阿婆准备的大碗里。
从小就承担起一半家务活的少女动作麻利,半点不见磨蹭。
阿婆坐到江钟暮之前坐的位置,笑着和谢知意说起话。
谢知意收回停留在那边视线,边折菜边和阿婆闲谈。
红日不断下落,树影被拉得斜长。
江钟暮低着头,将去了头的黄鳝划开,刨去内脏后洗净,再用盐一遍遍搓洗。
她和阿婆平日里很少吃这些,但是江南勋家爱吃,平日都是一口小酒一口肉,故而江南勋善抓江蟹黄鳝,这次也是他带江钟暮下的网。
黄鳝切段,青椒洋葱切块,再备好葱姜蒜。
老样子起锅烧油,加入一勺豆瓣酱爆香,紧接着丢入青椒洋葱。
点燃的大火舔舐着锅底,香味一下子涌出来。
而对面的江钟暮看起来没有之前轻松,没有再单手颠锅,而是选择老老实实拿起锅铲翻炒。
体力再好也撑不住一整夜闹腾,然后又握了一天的手柄雕刻,手臂早已泛起酸痛,只是小孩面薄不肯说,一直强撑着没事,只有在此刻才显露一点。
锅里的东西热至八成后倒出,重新倒油烧热,加入生姜蒜爆香后才倒入黄鳝,大力翻炒时再加料酒、老抽、盐。
狭窄的厨房都是被香味填满,从窗户门缝中挤出。
再等片刻,锅中加水、白糖再烧开。
江钟暮擦了擦额间的汗,又空出手来揉了揉小臂。
等锅里的水变少时,她才将之前的洋葱、青椒倒入。
等她从饭桌出来时,阿婆两人已将饭桌摆好,一如往日的三菜一汤。
江钟暮拉扯着小凳子坐下,拿起饭碗。
旁边的阿婆忙着给谢知意夹菜,边道:“这黄鳝补气血、温阳健脾,最适合你这种体质虚的人吃了。”
谢知意脸上笑容一滞,眼神虚晃了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虽清楚阿婆只是善意的关心,但……
旁边的江钟暮突然笑了下,也跟着迎合:“知意姐姐多吃点,这东西挺补的。”
最后三个字被刻意加重,平日里从来不肯叫的称呼也冒了出来,虽然面上一本正经,但年长者还是听出揶揄的味道。
但听出来也没办法,谢知意还得装作若无其事地接过江钟暮夹来的黄鳝。
一旁的阿婆看见,只觉得江钟暮终于乖巧懂事几分,脸上笑意更浓,又道:“钟钟也吃,你辛苦一天了,也一起补补。”
话毕,阿婆也给江钟暮夹了块,小孩下意识端起碗接菜,还没有来得及说声谢谢,旁边的年长者又突然开口。
“黄鳝确实补,你多吃两块补补,”同样加重的语气,同样夹过去的黄鳝。
吃不得亏的年长者将之前的揶揄,原模原样送回去。
哪有人能接受别人说自己不行,单看江钟暮手酸还在装模作样就知道,江钟暮这家伙在这方面极其要面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回过去:“还是姐姐多吃点,毕竟姐姐这体质虚寒,平日还是要多补补,不然时不时就手冷腰疼的。”
谢知意拿碗的手一顿。
旁边的阿婆一听这话,顿时就紧张起来:“还会腰疼?”
谢知意只能咬紧后槽牙,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疼啊?”阿婆很是关心。
旁边那个闷笑的人赶紧低头扒饭,遮住掩饰不住的笑意。
谢知意能如何?
阿婆在旁边,连瞪江钟暮的空隙都没有,只能扯了扯嘴皮,胡乱扯了个谎道:“那段时间前后会腰有点酸。”
“哎哟,那可不是一般的虚!”阿婆一拍手,当时就皱起眉头:“你这个得好好补补啊。”
谢知意捏着木筷子,曲起的指节露出莹白圆骨,面上却还得装出温和模样。
“对,得好好补补,”江钟暮冒出脑袋,还在旁边迎合。
“那么虚可不行,你现在可能还不觉得,以后年纪大了各种毛病都出来。”
“对对对,那么虚可不行,”江钟暮点头称是。
“明天让钟钟再多抓点回来,我们这儿的黄鳝好啊,不像你们那边是饲料喂的,都是水田里养的,干干净净的,”阿婆开始劝。
根本不等谢知意回答,江钟暮就抢先道:“好,我明天再和小勋去田里抓。”
事情就这样不经过当事人的同意决定下来。
谢知意没法子,只能装作低头吃饭,然后饭桌下踹了江钟暮一脚,让她不要太嚣张。
可惜江钟暮皮糙肉厚,不仅没觉得疼,反倒对她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