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吐气如兰,“柳儿伺候主母更衣。”
方家是商人,下人多半是穷苦人家买来的,勤快麻利都不必说,但规矩比照读书起真正的官宦人家终究要差一些,比如现在,没有谁会特意过来伺候秦明月更衣,更鲜少有人如此卑怯地将东西双手呈给主子。
可偏偏柳氏懂得。
“我刚刚那么说你,你不生气?”秦明月就着柳氏的手穿衣服,眼睁睁的看着她半跪下去帮自己整理鞋袜和衣摆,又半跪着帮她带好腰间玉佩。
“主母教训小妾本就是应该的,”柳氏巴掌大的小脸莹白凝脂,仰视秦明月,“况且柳儿知道,主母也是为了奴婢好。毕竟只是一个妾室,老爷又……若主母不严厉些,以后说不定出什么乱子呢。”
“你明白就好。”
虽然,秦明月当时并不是那样想的。
看了看天色,秦明月坐在梳妆台前理了理毛糙的头发,一边恭恭敬敬站在一边的柳氏见她没有耐性,接过梳子,挑了一点带着桂花味儿的头油,轻轻梳了几下,不止头发顺了,屋里的花香也更浓郁了。
“桂花香味虽浓郁,却算不上甜腻,今日用倒也合适。”说着,柳氏把秦明月的头发绾好,又在妆奁里挑了一只银簪子固定,“奴婢见识浅薄,不会什么花样,还请主母莫要嫌弃。”
柳氏说罢就打算收回手依旧站在一边伺候,谁知这时一只粗糙有力的手忽然紧紧握住她细细的腕子,柳氏一惊,赶紧低下头,被捏的疼了也不敢用一点力收回手,“主母……”
秦明月骤然靠近,鼻尖几乎抵在柳氏的鼻尖,“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起来,我既然还没死,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主母……”柳氏吓得花容失色,猛然跪下,“主母说笑了,柳儿不过是个弱质女流罢了,哪敢有什么心思。”
秦明月冷笑一声,没看她,转而向灵堂走去。
第3章 陪葬
外院的宾客有几十人,都说人走茶凉,秦明月刚出来,就有方老太爷手下的账房来说听闻老太爷去了,有些人不仅没有任何悲痛,反而收了哭声,推说有事赶着马车跑了。
这也没什么好意外的,方老太爷在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商贾人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生意上总有交集,可老太爷一走方家势必没落,还念着故交的留下来帮着孤儿寡母把葬礼办了,没这份心的自然早早离开。
秦明月对此除了一声冷笑倒也不在意,说实话,她对方家一家三口也没什么好感,若不是他们自己作死,又何必连累女主和女主娘?
“何账房,”秦明月打量了一番这位账房,四十岁上下,一件灰扑扑的长衫,算盘不离手,看起来十分忠厚老实,“烦你把走了的宾客记下来,以后咱们要小心些。纸坊和店铺里若有伙计要走也不必强留,给他们结了工钱去吧。”
这位何账房在原著里提起过,柳氏接管了方家后,他本不愿再留下,可有一回忽然看见方絮一个人在角落里偷偷哭,原本千尊万贵的小姐,一下子沦落到不如一个丫鬟,他咬了咬牙还是留了下来,一边与柳氏虚与委蛇,一边自己的闺女何妞妞送进府里服侍方絮,有了他们爷俩里应外合,方絮虽还是受了许多柳姨娘的苛待,但至少吃穿上不会太短缺。
所以秦明月也天然对他带了好感。
“大太太,这……”何账房有些犹豫。
“去办吧。”秦明月说。
何账房叹了一口气去了。
这时杨老虎也就是护送秦明月回方家的那个脸上有疤的护卫匆匆跑过来,嗓门极大,“姑娘,这群落井下石的……”
“行了,还嫌我们的事不够多?”秦明月小声打断了杨老虎,“人少反倒清净,咱们办咱们的丧事,本就与人无关。”
灵堂里,三具乌黑的棺材被摆放得整整齐齐,素白的布条随风而起,有十五六岁的小厮跌跌撞撞的去抓,一阵风吹过六根粗大的白蜡烛齐齐摇曳,徒增了几分恐怖。
现在摆在秦明月面前的问题是,按着方博用的死亡时间,明日一早就该下葬了,可老太太要比方博用去世晚了三天,而老太爷又比老太太晚了三天,如果都按着七天下葬的规矩下葬三次,只怕不用柳氏出手,她自己就累死了。
秦明月记得原著里说过,秦氏就是这么哭得昏天黑地的一次次下葬,忙完丧事紧接着就大病了一场。等到她缓过神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柳氏的哥哥都已经被打了几十板子放回来,事成定局,秦氏经此变故心力交瘁,甚至没去衙门伸冤,最终被柳氏联合她哥哥害死。
这都是环环相扣的,所以不如从头断了柳氏害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