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昏暗的大殿里,难得有这么温馨宁静的时光。
茶水很快喝完,她放下茶杯,向褚冬道别。
临走之前,她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如果这世上没有真龙,那神呢?神会存在吗?”
后一句话却像喃喃自语:“神……会懂得什么是情爱吗。”
褚冬静静地看她,语气依旧平淡:“我不知道。”
飞瑶恍然惊醒:“是我胡言乱语了。”
她匆匆离去,回到宫殿,站在镜前竭力平复心跳。
于是镜子里圣女的脸,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她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清醒,坚定,乃至于冷漠。
不要痴心妄想,飞瑶。
你穷尽一生,都只能做无欲无求的圣女。
画面像水纹般散开。
最后的场景,是魔族来袭,褚冬即将出战。
她站在空旷大殿的一角,沉默地听着祭司苦口婆心的劝说。
“教主,他们太强了,只有献祭圣女的血脉和灵根,开启九转乾坤阵,才能勉强抵挡到援军到来啊!”
而那也是她第一次见到教主动怒。
他猛然回首,黑沉的双眸冷如寒冰,锵地一声拔剑抵到祭司颈侧。
“谁敢用圣女献祭,我就让他血洒当场!”
扑通一下,祭司滑跪在地,战栗不已。
褚冬缓缓地收回剑,朝着殿外走去,高大的身影映照着天边红光,孤寂而寥落。
在出门的一刻,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
“我会回来找你,不准死。”
飞瑶深深地凝望他的背影,藏起悲伤,漾开笑意。
“那就祝教主,旗开得胜,所向披靡。”
……
眨眼间,褚冬的影子就消散不见。
飞瑶转过头,一步一步走到祭司面前,维持着笑容迎上他不甘愤恨的目光。
“我同意。”她轻声说。
大祭司霍然起身,震惊地看着她。
“飞瑶——”
她一字一顿说得清晰,脸上的神情竟与褚冬有几分相似。
“愿以身入阵,永世不得轮回。”
回忆到此为止。
错乱的记忆如潮水般退去,姜翎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处在黑不见底的空间中,只有幽微的光亮在前方闪动。
“怎么样了?”
清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有温凉的手掌托住她的胳膊,她知道这是莫齐轩。
“我看到了飞瑶的回忆。”她低声说。
也直到这时,她才完全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她说,“而且为什么你作为褚冬,也可以成为阵引?”
莫齐轩淡淡地笑了,说:“我只是突然明白,褚冬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因为在最后一刻他发现,能当祭品的,并不只有飞瑶一人。”
“大祭司骗了他。”
“九转乾坤阵不需要任何特殊的血脉和灵根,甚至普天之下的百姓,都能成为祭品的一员。他们之所以选中飞瑶,只是因为她强大,纯净,受信仰之力,能把乾坤阵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姜翎蓦然醒悟,喃喃地说:“所以按照这个标准,最该被献祭的,是褚冬自己才对。”
莫齐轩颔首:“当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不甘与悔恨也就油然而生。”
“让飞瑶活下来——这就是他的执念。”
不为苍生,不为九州,仅仅只是,为了飞瑶。
这就是他在此困守千年的秘密。
姜翎仍然不解:“为什么?”
莫齐轩说:“因为他爱飞瑶。”
“怎么可能……”姜翎摇头,无法相信。
“正如你一样,我也能感受得到。”莫齐轩说,“我在他的回忆里,看到了很多和飞瑶有关的场景……那种注视和情感,除了爱,没有其他任何解释。”
顿了一下,他接着说:“其实,那个关于不逢春的故事,你并没有讲完。”
姜翎疑惑抬头,莫齐轩平静地叙述着:“在完整版的故事里,男人回来了。他找到了女子的骸骨,抱着她跳下了悬崖。”
在那个春天,他们永恒相伴在一起。
姜翎睁大眼睛:“所以褚冬……”
“他并不是死在战场上。”莫齐轩低声说,“大祭司死前告知了他真相,所以他选择自戕而亡,一遍又一遍沉溺在这个幻境里。”
话音落下,突然有白光亮起。
谢温韦、乐玉珂和师寻绿相继出现,全都茫然地左顾右盼。
“什么情况啊?”谢温韦说。
“嘘。”莫齐轩食指抵住嘴唇,示意他们抬头。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顿住,不约而同盯着一个方向。
在光芒中间,缓缓浮现两道人影,一黑一白,安静地对望。
那是褚冬的魂魄,以及飞瑶埋葬在此的一缕残魂,历经千年光阴,他们终于有机会再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