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是……恨毒了我么?”
指尖冰凉的湿润被燥热的风吹干,景澜秋所有动作都因短短的一句问话僵在原地。
云烬的眼神像是能灼烧他整个人一般,视线交汇之初他便飞也似的逃开了,游离的眼神怔怔地落在早就感受不到半点温度的指尖,一颗心沉重地跳动。
怎么不恨呢?
若不是因为他,这一切都会不一样,他不会陷入这场五彩斑斓却注定走向幻灭的泡影,直至有今天的下场,自己也不需要孤身一人卧薪尝胆许多年。
可若不是因为他,他……
“我……”杂乱的思绪让景澜秋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真到了这一天自己会足够冷静,可如今他才清晰的知道,自己做不到。
他可以慢条斯理地送所有人上路,但对于这个最直接的仇人,他完全没办法思考半分。
恍惚间他垂眸又望进了那双清澈的眼里,那里面他害怕看到的所有绝望都消失殆尽,仿佛又回到了初见时,上头写满了不谙世事。
“喂!你看什么呢?”青年一身淡紫色滚金暗纹的劲装,发丝向上梳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看面前这刚从战场上下来的武将满脸怔愣,正好心地抬手在他面前挥呢。
能在疆场活在现在,反应能力不可谓不强,不过片刻人便已调整好状态,对着那身量比自己小上一些的青年抱拳道:“是末将失礼了。”
青年原本只想善意地提醒一句便罢,而今对方这一本正经地道歉他还真有些不习惯,当即摆了摆手示意人免礼。
“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对了,在下云烬,字意棠,还不知将军名讳。”
“景澜秋。”
言简意赅几个字,却意外让云烬安了心。
原来叫这个名字啊,景澜秋,真好听!
——
“是好听,可也架不住殿下您天天这么念叨啊。”
又是一夜温习功课完毕,程屿转身挑亮了灯芯,这才满脸揶揄地开口。
他这个皇子伴读可是当得一点都不轻松,不仅平日里要陪着殿下读书听讲,还得日复一日地接受另一个人的大名在自己耳朵里混脸熟。
“不过殿下您还真别说,当时怎么没早点看出来这景将军会有今日之造化。”程屿想了想,又补充道。
云烬随手将温习完的经书合好放在案几上,抬眼适应了更亮一些的光线后才幽幽开口:“本殿下的眼光,旁人需得再磨练几年才好赶得上,程公子应如是。”
真是一点不谦虚!
“殿下说的是,”程屿面无表情地附和,想来是做的多了,早已经得心应手。“那殿下,为了庆祝您的好眼力,明天带臣出宫玩?”
“好——唉……还是不了……”说到这里,原本精力充沛的人愣是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不拉几的。
最近不太平,京中各大世家都是有风声的,父皇也耳提面命不许他偷偷溜出去。
“殿下,”程屿不以为意,他循循善诱道:“左不过又是他们拿来骗人的小把戏罢了,说不定又是些流窜匪徒,我们不走远,就是出宫走一走,又不往那人烟稀少的地方去,必然不会有事。”
“你让我想想。”
“有什么好想的啊,听我的,一定让你有一个非常美好的体验……”
……
昏暗潮湿的地下密室里,脚步声由远及近,好一会才站定在身后没了声响,随即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
“陛下,是前线的战报。”
方才离得远看不真切,而今凑近了那内侍才看的更清楚了些。
眼前背对着自己跪坐的人看样子在做某种神秘的仪式,仪式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因而哪怕他开了口也没能打断这既定好的程序。
待嘴里的呢喃尽了,他缓缓将手里燃了将近三分之一的香插进香炉中,不疾不徐地净了手,而后才慢条斯理道:
“如何了?”
内侍知道在问自己,恭敬地再次福身开口:“怕是不大乐观,近年来征战太过,我国人力物力都有些吃紧,而今这般……”
“南边驻军方才撤回来,你说会对局势产生影响吗?”
“……”
伴君如伴虎,内侍伴驾多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位的意思,但如今这个当口,必然是多说多错。
王上想将南边回来的大军送上北疆的前线,但这显然不现实,最近的王城,若是少了这支大军,后果不堪设想。
意料之中的没有得到回答,想来也不难理解,这里面的水没那么深,能在他身边爬到这个位置的人还不至于看不出来,而今的缄默不过是顾忌着他,不好明说罢了。
叹了口气,跪坐的人缓缓起身,面前的牌位在昏黄闪烁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他盯着看了许久,才喃喃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