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今年……哎呀,今年都是第七年了,谁家开七年板厂还攒不下钱?那就成败家子儿了。”
姜冬月说话很有条理,甚至从抽屉和另个坐柜的底部掏出存折点了点,唐墨心中那丝别扭劲儿不知不觉地就散干净了——
卖地有五十万不假,他们靠自己也能挣出来五十万,有啥好发愁的?啥时候也能把日子过好!
而且,“加起来一百万,等于一百个万元户,太肥了吧?这么多钱想想都不知道咋花,嘿嘿嘿~”
唐墨后知后觉地开始傻乐,笑了一会儿又催姜冬月存钱。
“这卡轻飘飘的,没有存折拿在手里踏实,万一不小心丢了,铁定找不着。”
姜冬月笑盈盈点头:“行,都听你的。”
……
石桥村人口少,征地款很快全部到账了,乡亲们一传十十传百,纷纷涌到小卖铺旁边的红砖小屋查账。
这间小屋面积不大,只有三十平方左右,原是赵大花为了扩建小卖铺盖的,后来租给了办卡的某银行做网点,两个办事员还到她家吃过饭。
按规定应该分派一个,奈何村里几乎没人用过银行卡,大大小小的问题层出不穷,很快将第一个办事员累趴下了,只能请求支援。
这会儿两人正守着新机器办业务,同时不停地解答各种疑问。
“钱到账了,你们家几亩地呀?我帮你算算,正常应该不会少,少了找书记要。”
“上班时间随时可以过来取,我行其他办事处也可以,千万记得带身份证。”
“钱存到折上,卡里当然就不显示了,没有丢,绝对没有丢!”
“这是你的卡吗?没有密码取不了钱,你们家谁办的卡可以回去问问他,必须有密码昂。”
人太多,队伍已经排到了外面树荫下,但大伙儿都不着急,一边排队一边兴高采烈地谈论征地款,比二月过庙会还热闹。
因为平常谁家钱多钱少都讲究个“财不露白”,可村里田地是按人头分的,谁家几口人,按年龄几个人分了几亩地,全都摆在明面上,根本没必要遮掩。
排在队伍中间的刘援朝就很得意,脸上皱纹笑得比往日更深。他家只他一个儿子,分地时上面有爹娘,下面有四个妮儿,加上媳妇杨彩凤,全家八个人共分了十六亩地。
地多是福,然而分完地老爹就走了,秋麦天只剩他一个男劳力,锛棒秸锛得腰都直不起来,还总有人笑话他没生出儿子,顶着计生办罚款给闺女上户口,活该自己受罪。
为这事儿杨彩凤跟人吵了无数架,可嘴上骂得再痛快,心里仍然憋气,还砸坏了家里的旧砂锅。
现在嘛,刘援朝叼着烟深深地吸一口,感觉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舒展了。
“百多万啊,零头都够花不清了吧?”
“谁能想到呀,咱们石桥村还有拆迁的一天,援朝可该着享福了!”
“风水轮流转,不定啥时候就转过来了。”
“对对。”刘援朝支棱耳朵听着旁边人说话,闷闷地搭个腔,然后急忙闭紧嘴巴。
太高兴了,他怕自己不小心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
有人欢喜有人愁,刘援朝扬眉吐气的时候,村里同样十八亩地的陈老根正耷拉着脸蹲在大队办公室,让陈爱党给他评理。
“我今年六十二了,我那俩姐姐一个六十三,一个六十五,黄土埋半截脖子啦!这把年纪跳出来争爹娘的家业,你说像话吗?笑掉大牙啦!爱党你年轻不知道,当初我们分家的时候呀……”
陈爱党:“……”
和陈老根相比,他确实年轻,但在村里干了恁多年,谁家有哪些门道都很清楚。像陈老根这事儿吧,他承了家里的田亩和院子,等老两口干不动活儿了立刻撵出去,压根没管过。
那年月家家户户都穷,陈老根的兄弟下南方讨生活再没回来,他两个姐姐看不过眼,商量着给爹妈买了一间小院子。虽然土坯房看起来破败,好歹有个地方落脚。
后来有点余钱了,又把北屋翻盖成蓝砖的,老两口一直住到前年夏天病逝。
别看陈老根一口一个爹娘怎样怎样,他爹娘实打实没吃过他一粒粮食,也就最后入土时沾了点儿子的光。
“叔,叔你放心!”眼看陈老根像裹脚布似的扯个没完,陈爱党寻个空档打断他,“你甭着急,咱说啥不能叫你吃亏。这样吧,晚上我多跑几家,找找管事人,改天再坐一块儿把话说开,你看行不行?”
“主要是我这个岁数,管别人家事还行,管你家这事儿有些压不住阵,你有啥说上话的亲戚长辈,最好也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