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唐笑安在小河沟里玩习惯了,将来大咧咧下平金河,所以才黑脸教训他,哪想到唐笑安能哭成这样。
顶着亲妈谴责的目光和儿子委屈的眼神,姜冬月坚持说了句“反正不许下河玩”,接着赶紧撤退去屋里和面,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好在六月的天,小孩的脸,一个比一个变得快,等香喷喷的菜包和馒头出锅,唐笑安已经忘了洗澡时的“恩怨”,贴着姜冬月蹭来蹭去。
“淘气鬼。”姜冬月看着儿子吃饱喝足又给他擦擦手哄睡,靠坐在椅子上叹气,“养孩子真费劲,比秋麦天干活还累。”
林巧英笑道:“再大点儿上了学就好啦。你看笑笑现在多懂事,每天回到家写作业,还帮忙干这干那。过几年长成大姑娘,你身上担子就轻松了。”
姜冬月心说我闺女要考大学的,二十出头也轻松不了,但将来的事没必要贷款抬杠,她随口附和两句便去南棚子里洗刷蒸笼。
林巧英守着外孙坐了片刻,想起昨天答应给他缝枕套,就拿出针线簸箩开始穿针。
奈何上了年纪有些眼花,总看着针孔忽近忽远,死活穿不进去。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林巧英微微摇头,起身去南棚子里找闺女,抬脚跨门槛时忽然一阵眩晕,急忙抓住门框才没摔倒。
“妈!”姜冬月差点跳起来,急忙搀扶林巧英坐电扇底下吹风,又打湿毛巾给她擦胳膊腿和腋下,“还头晕不?眼前重影吗?能看清东西吗?”
林巧英很快缓过来,哭笑不得地说道:“没事儿,我没中暑。刚才就是头沉了一下,使不上劲儿,稍歇会儿就好。”
她自己真心觉得没啥,毕竟上了岁数的老人就像年久失修的机器,没有大毛病也有小毛病,转着转着免不了哪里嘎吱两声。
姜冬月却着实吓得够呛,思来想去,后晌天凉快点儿了就带林巧英去药铺号脉。别看郑忍冬只在石桥村坐诊,他本人号脉很有水平,发热感冒和风寒感冒一触即知,谁家有点头疼脑热的毛病基本都能解决。
但今天郑忍冬把完脉什么话也没提,取出扁长形铜盒要测血压。
姜冬月心头“咯噔”一声,忐忑不安地盯着血压计,很快听郑忍冬说道:“不严重,有点血压偏高,一时没供过来。”
林巧英非常惊讶:“我在魏村经常听说大鱼大肉吃多了血压高,我平常就爱拌点凉菜,蒸几块咸菜下饭,这样也能血压高啊?”
“不在乎那个,人老了血管脆,就容易血压高。”郑忍冬收好血压计,一边开药方一边解释道,“你想想平金河,流着流着每年积点淤泥,积多了河道就窄,水流就没那么顺畅,跟咱们人的血管是一样。”
他刷刷刷写完药方,从木架上取了几个瓶子,数出药片用黄草纸包起来,“红的一天两顿,早晚各一片,剩下的都是一天三顿,每顿两片。这些拢共三天药量,吃完再过来测一测。”
“知道了,多谢郑叔啦。”
姜冬月道了谢,回家立刻兑水让林巧英服药,“咱中午吃一顿,晚上八点以后再吃一顿,不相冲。”
林巧英埋怨道:“你呀就是太心急,大夫都说了这是老人病,你还非花那十九块钱。”
小病拖成大病花的更多……姜冬月咽下到嘴边的话,柔声劝道:“妈,你别光顾着心疼钱了,多心疼自己是正经。等以后我挣大钱了就盖新房子,把你接过来咱们一块住。”
林巧英本不是真心埋怨闺女,听见这话更是受用,念叨几句“往后得节省着攒钱”,就吃了药躺下休息。
如郑远东所说,她的血压问题确实不严重,第二天醒来便觉得浑身轻快。
林巧英暗自松了口气,吃过早饭就坐床头收拾包袱,“明儿上午我测了血压就回魏村,院里那几颗菜恐怕早旱死了,得拔掉拾掇拾掇。”
破家值万贯,想到老房子的种种,林巧英简直归心似箭。
然而老天爷仿佛专门跟她作对,当天夜里全家人睡得正香,突然噼里啪啦下起了大暴雨,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渐渐停止。
林巧英不得不在石桥村多呆了两天,等雨过天晴路面没那么泥泞之后,才让姜冬月送她回去。
路上,姜冬月蹬着三轮车气喘吁吁:“妈,你再住几天多好啊。”
林巧英:“别说孩子话,哪有丈母娘占着床,叫女婿天天睡椅子的道理。”
母女俩边走边聊,一个多小时后终于看到熟悉的黑漆木门,却齐齐傻了眼——
只见木门右侧的那段土坯矮墙,它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