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青年登基,很快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喉头微紧,“那你可知,是谁要下此毒手?”
萧承豫握在袖中的手已经开始冒汗,唯恐这裴世子再说出些什么于他不利的话,只死死地盯着跪着的青年。
裴景琛自然感觉到了那束黏在自己身上的阴冷视线,他心底冷笑,并未多言。
只道:“臣才思鄙陋,自是不知,这才求了陛下,望陛下为臣做主。”
高宗眉头拧的愈来愈紧,面上犹疑难定,怎么有两拨刺客都挑在春猎这天动手?
先前的是弑君,后头这个却要围杀世子,皆是天潢贵胄,却遭此横祸。
他对着身旁侍候的徐进良嘱咐道:“你去把今年负责驯兽的所有官员都喊来,就说朕有要事询问。”
说完他又看了眼屏风那边半倚着的女子,又拉住徐进良,“找个闲置的帐子,将人都带到那边去,不要扰了皇后清净。”
他说着这样贴心体己的话,裴皇后明艳的眉眼却更加冷漠,反而开口将他的话顶了回去。
“小琛是臣妾兄长唯一的骨血,更是臣妾带大的孩子。如今臣妾的亲侄儿被人害成这个模样,陛下将人带走了,才更会让臣妾放心不下。”
“可是,阿筠......”高宗的话才说一半,又被裴皇后打断。
女子的声线清冷,不复往日温和可亲,还带着点防备的疏离,她咳了两声,语调悲怆。
“臣妾今日救驾,是应尽的本分,心中无恨亦无怨;可若是二郎有冤情无处诉,臣妾是他的姑姑!便是豁出这条命,也要为这孩子争上一争。”
高宗本欲劝慰的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十分难堪,可除了那点难堪之外,他又觉得难过,失魂落魄。
本隔着一道屏风,分明看不清裴南筠的面容,可她坚决的眼神似乎已经透过屏风,定在他身上。
若是一个人无恨无怨,何尝不是另一种无情呢?
良久,高宗才轻叹一口气,道:“那就依皇后的,朕亲审此事,必定会还裴家二郎一个公道。”
——
本是春猎的好日子,风好,日头也不错,偏偏折腾出了这些事,一件接着一件,将在场诸人打了个猝不及防。
秦姝意刚回帐,便听哥哥将这之前发生的事细细地讲了一遍。
皇后娘娘为救皇上被刺客捅了一刀,皇帝勃然大怒,裴皇后亦是刚醒过来。
少女敛去心头的震惊,她一早便猜到高宗必然不会命绝于此,但没想到居然是皇后娘娘替他挡了刀,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
前世,她曾见过宁死不见丈夫最后一面的裴皇后,亦见过日日站在凤仪宫外守着的皇帝。
秦姝意不了解其中的波折,亦不知当初那对人人艳羡的佳偶是如何走到了最后那个地步。
今日在宴席上,她的席位虽不靠前,却也看见了高宗同宁婕妤鹣鲽情深、眉目含情的模样,倒是一旁的裴皇后清姿孤绝。
秦姝意恍然觉得这对帝后的感情已然走到了尽头,比上辈子结束的更快,也更彻底,她心底不由自主地一松。
皇后娘娘是个很好的人,若不是肩上还背负着整个裴家和儿女,想来也不愿日日看着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子亲密无间。
俗语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此劫难,皇后娘娘这样好的人,合该长命百岁、无病无忧。
秦姝意刚回到帐中时,坐了还不过片刻,刚听完裴皇后的事情,秦尚书便从朝中官员暂时落脚的地方赶了过来。
一夕之间,这位尚书大人却彷佛老了十岁,原本炯炯有神的眼里布满了红血丝,看着站在面前的女儿,久久说不出话。
秦渊喜笑颜开,十分激动:“父亲,妹妹没事!”
秦尚书连连点头,但喉咙里就像含着东西,久久无言,只是踉踉跄跄地走上前,抚了抚女儿的发顶,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秦姝意见到爹爹这般苍老年迈的神态,脊背僵直,十指也不自觉地蜷了起来,她看着秦尚书,只来得及喊了一声:“爹爹。”
秦尚书原本紧紧攥起的一颗心恍然放下,反应过来对女儿道:“姝儿,你先出去,爹爹同你哥哥有话要说。”
秦姝意有些疑惑地看了二人一眼,却撞上了一束同样不知所以的视线,秦渊亦是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但还是朝她点了点头。
看着父亲执拗坚定的眼神,秦姝意也没有再追问。许是府上的大事,现在不让她知道自然也有爹爹的理由,该她知道时,自然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