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同坐主位,左侧是皇室宗亲,右侧是身着官服的大臣,皆是严阵以待,丝毫不敢放松。
自大周开国以来,与北狄之间向来是大小摩擦不断。尤其是北狄那位卧病在床的老首领登基后,为人奸诈狡猾,又极其残忍好战,这几年边关的局势愈发严峻。
却不料,一场宫变,北狄王竟改了主意,听闻北狄的六王子是个颇有手段的人物,一夕之间竟然劝动了老首领,化干戈为玉帛。
秦姝意作为世子妃,自然也受邀参加了这场迎接使臣的宴会。
裴景琛虽只是个挂名的世子,可这次不知为何,竟接了御令,同父亲布置了这场迎接来使的宴会,这几天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他从前游离于官场之外,上次派他去扬州收盐引,也是因为高宗自己无人可用,更是因为他和恒国公之间的父子关系。
作为一个皇帝,高宗在这些国家大事上,一向拎得清楚。
可是这次,竟主动让恒国公世子在礼部挂闲职。裴景琛是裴家唯一的子嗣,裴家又是太子的后盾,有心人自然能看出其中流露的栽培之意。
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秦姝意还是不得不承认,高宗在为太子铺路。
甫想通这一点,她只觉得心中百感交集,当了这么些年凉薄无情的君父,如今竟也柔下了心肠。
少女轻啜一口面前的茶,心中长叹一口气,算算时间,只怕这位陛下是撑不了多久了。
刚放下茶杯,隐隐察觉到不远处的一束视线,她抬眸去看,却对上萧承豫隐含期待的目光。
当下人来人往,不好发作,秦姝意只垂下眸子,权当没看见。
片刻,秦姝意又瞥了一眼,正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穆王,又蹲下身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起身向她的方向走了过来。
同时看着青年离去的,还有坐在原处的萧承豫,右手端着茶杯,左手垂在一边,指尖却攥得发白,出卖了他的不悦。
裴景琛方才忽然站在他面前,严严实实地挡住他的视线,姿态倨傲地警告,“还请王爷自重,管好自己那双眼睛。”
“否则,裴某不介意把事情闹得更僵。”青年比他年纪小些,脸上还带着一抹从善如流的笑容,任落在谁眼里,都是极和谐的一幅场景。
可谁能知道,他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顾及什么情面,尤其是对自己这位三皇子的敌意更甚。
萧承豫目送着裴景琛离开,撩袍坐在少女身边,二人不知说了些什么,默契地笑了起来。
真是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可是萧承豫却生不出任何艳羡的心思,只恨不得将他们拆开,无论秦姝意身侧坐的是哪个男人,他都觉得碍眼。
近几日他已经不再做那些噩梦,可是梦中妻子的脸却愈发明显,总在他的脑海中晃来晃去。
至于他那所谓的发妻,自然是如今坐在席上的世子妃。
若说只是一场梦,可是梦中的情景又彷佛是亲身经历,而且也确实是他会做出的事,事情演变得正常到让人不安稳。
裴景琛奉旨前往扬州的前一夜,萧承豫做了最后一场梦。
他已经登基成为万人之上的新帝,却无意中得知秦家父子知道了他和母妃的身世,彼时他也曾想过就此当不知道,将这件事囫囵瞒下去。
可是母妃却给了他最后的选择,要么秦府满门抄斩,留秦姝意一条命。
要么连被贬妻为妾的贤妃娘娘也不必再留,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自懂事起,母妃就将当年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他,多年蛰伏,萧承豫同样养成了一副铁石心肠。
秦家父子的存在就像是梗在他心头的一根刺,倘若不除,他终究难以安眠。
所以他还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仅用了一天定了整个尚书府的罪行,甚至将来求情的秦姝意关在殿外,打入冷宫。
萧承豫自认不敢赌,人心向来是最浮动不明的东西,彼时已经被尊为太后的母妃所提醒的话,对他来说终究只是一根导火索。
真正给这群人判死罪的人,是他自己的疑心。
梦醒之后,萧承豫出了一身冷汗,还沉浸在梦中复杂的情绪里,一时有些微怔,但并不后悔。
他披衣下床,自顾自倒了一杯水,看着天边高悬的明月,整片夜幕黑沉沉压下来,宛如掩藏着无数秘密的野兽。
“就算是真的,可她为何要怪我?”男子抬眸望向月光,喃喃自语。
时至今日,他依旧在疑惑,就算是真的,可是他自认也给了尚书府荣耀,何况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下属掌握着能够将自己置于死地的命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