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是动也动不了,进退两难,罔论他刚才还见到了那样的场景。亏得他上次还跟公子说什么这主仆亲密无间,如此看来哪里是什么无间?分明是心意相通,只恨不得滚到床上去。
昨日周老板过府一叙,刚走没一会大人就让他去红袖楼定了包间,嘴里振振有词,说这裴世子是最爱这风花雪月之地。
也不知是听谁说的,这有什么可信?恒国公世子分明好男风!如今邀他去青楼,他自然心中含怒。
裴景琛确实是想发怒,下一秒似乎就要将这小厮踹下楼,可身后的姑娘却拽住了他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神。
他明白这姑娘的意思。无非是这扬州人生地不熟的,无论今夜在哪都会是鸿门宴,可是偏偏设在了青楼。
现在这是世子妃跟着来了扬州,若是秦姝意没来,他去青楼的消息一旦传开,不知这姑娘到时候会怎么想。众人只会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哪里会相信他是去收盐的?
房间里静了片刻,青年的衣角又被拽了拽,连带着腰间那块质地粗糙的茶花玉佩也晃了晃。
良久,裴景琛似乎十分不情愿,拉着身后的人大步走了出去,走时狠狠地剜了小厮一眼。
“这笔帐,本世子记下了。”
——
天幕渐渐暗下来,做工的百姓都回了家,可是到了晚上,红袖楼却是灯火通明,热闹至极,人声鼎沸,楼里的灯炫得人发晕。
裴景琛拉着秦姝意走进来,立时有几个眼尖的姑娘凑过来,皆是穿着轻纱薄衫。
虽则大多挨着裴景琛,但也有人见到秦姝意眉清目秀、面容俊俏,故而也笑嘻嘻贴过来。
但顿时,这群叽叽喳喳的花楼姑娘又都停下动作,只因为首的细白脖颈间横了一把闪闪发亮的刀。
裴景琛本就长得昳丽,如今被这满楼的灯一照,五官也显得妖艳起来。
他拿着刀,看着花楼姑娘的眼神却不甚友善,那样倨傲的模样,反倒像是在看毫无还手之力的猎物,连动一动都嫌脏。
所幸此刻楼中人来人往,男客喝的醉醺醺,花楼姑娘们瞧见了,也不敢凑过来问问一二,倒也没引起什么大乱子。
秦姝意反应的快,抢在青年发话之前打破僵局,毫不费力地拨开那把刀,扯出一抹温和的笑。
“诸位姑娘,我们是应杨太守邀请,有要事相谈。”
跟在打头姑娘身后的人一听这话,都松了口气,不是真的在刀尖上舔血的盗匪就好。
可是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又听到那小厮打扮的俊俏郎君低声补充道:“若是姑娘还在此故意拖延时间,届时横生变故,可就不是一颗脑袋能解决的事了。”
为首的姑娘见她看透了其中关窍,一张脸煞白,饶是涂了粉也盖不住面上的惊惶之色,遂闪身让开了路,颤着声音说:“公子请。”
如此才算一路畅通无阻地上了楼,待推开包间的门,才发现原来屋子里已经坐了许多面生的人。
座位布置的颇为巧妙,空出来的主座自然是为这位恒国公世子留着,左右手边各设了两排座位,一排三个人。
裴景琛刚进屋,左侧的杨太守就先站了起来,连带着杨太守身边的两人也都站起,朝着青年恭敬地行礼问安。
待这边人的动作都做了一半,右侧的几个人才依次站起来,脸上是目空无人的神色,显然不将他这位世子放在眼里。
裴景琛没动,百无聊赖地倚着门框,将这群人的容貌一一看清楚,目光精准地落在右侧第一个人的身上,唇角微勾。
左边是以杨太守为首的官,至于右边这群人?
并不难猜,想来就是周永等盐商。
只是他还有另一个不为人知的身份,那就是当年天水郡之变,侥幸逃出去的家仆。
裴景琛揣测他的年纪,看着也得有四十多了。如此想来,宫中那位逃出来时也不过十三四岁,怪不得在扬州呆了四年才去了临安。
青年心中冷笑,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他不说话,也没人敢真的起来,到底是京中来的,单一个家世就能压他们好几头。
看了一会儿这些人弓腰塌背的身形,裴景琛这才意兴阑珊地进了屋,径直走上主位。
“诸位请起。裴某方才走神了,诸位大人竟也不提醒裴某?实在是罪过罪过!劳累诸位了!”
话是那么说,可是语调里却听不到分毫的愧疚。
“世子贵人事多,就算忘了我们这群老骨头,我们又怎敢置喙您呢?”席下已经有人接了话。
裴景琛目光一扫,定在右侧说话的人身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故作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