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琛的心中却只余惊疑,方才在眼前一幕幕转换的栩栩如生。
每当换一次场景,说一句话,他都似乎身处实地,能真切地感知到所有的情绪。
激动,失落,嫉妒,释怀......
七情六欲,每一段都搅得他心中钝痛。
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裴景琛愈来愈痛,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猛地睁开双眼,吐出一口还露着黑色的血。
第44章
竹清阁院中站着的两个人听到屋里的动静, 面上均是一惊,转身便推开了屋子的门。
映入眼中的是呼吸粗重的青年,他刚吐了几口黑血, 发丝垂在颊边,神情仄仄, 甚至没力气笑一笑, 强撑着力气半倚在身后的软枕上。
裴景琛见到站在老者身边发怔的青年,唤道:“你小子还知道回府!咳咳......”话说得断断续续, 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成均见状,忙从桌上倒了杯茶,递到裴景琛手上, “是属下来迟了,若是属下在世子身边,断不会让世子涉险。”
病怏怏的青年喝了半杯茶, 方道:“你有重任在身, 我自然也要分清轻重缓急, 让你查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有。”成均的神情更加凝重,低声道:“当年的事, 并不是绝境。”
裴景琛的眼里蒙上一层阴翳, 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了榻边的人一眼, 缓缓地说:“还真猜中了, 狡兔三窟啊。”
成均还要再说什么, 却被老者开口打断。
“世子。”
“你在生魇里看到了什么?”
裴景琛怔愣一瞬,疑惑地看向一脸严肃的叶伯。
成均反应快, 见青年露出不知所以的神情,忙将前前后后以及生魇的事情同他细细地讲了一遍。
裴景琛垂眸, 遮住眼里的失落,不欲作答。
“是噩梦。”叶老没再催促他回答,目光凝聚在那滩黑血上,径自断定:“世子此般是心绪郁结,急火攻心。”
成均闻言一愣,鬼使神差地想起白日在屋中听见的那个名字,一时之间心中五味杂陈,开口说道:“世子梦魇时,叫了一个姑娘的名字。”
裴景琛忽然抬头,似乎有千百句话想说,可是最后出口的却依旧只是句简单的附和。
“诚如叶伯所言,确实是噩梦,我也确实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老者从药箱里抽出一包银针,豁然展开,不同大小的银针在烛火下闪闪发光。
叶老依旧沉默,只是拈起其中一根放在火上反复烤着。
面色苍白的青年了然于心,撩开衣袖,露出线条优美的右臂。不一会,他的两只胳膊上就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白发苍苍的老者拿起布包上最后一根针,扎在他头顶的百会穴。
青年呼吸一滞,猛地又吐出几口血。
随着呕出的血越来越多,那血的颜色也渐渐恢复了鲜红,不再是最初的墨色,连带着目光看起来也比刚醒过来时要凌厉清明。
叶老一边收针一边说道:“说什么心如止水?说什么惜命?不过是糊弄我这糟老头子的话。左右我的劝你是一句也听不进去,日后你是死是活与我这老头子再无干系了。”
裴景琛还有些虚弱,闻言只是轻笑,老人的对所有斥责不置一词。
他道:“叶伯还不知道么?我能活到现在已然是一桩奇事。若真是书上说的命数纠葛,她也应该快醒了,还要劳您走一趟。”
叶湛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狠狠地剜他一眼,怒道:“人我自然是要救的!成小子方才跟你说的那些你可都听清了?”
生魇一事,裴景琛听了一遍,心中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便点头应是。
岂料叶老大夫都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苍老的眸子目光灼灼,语调不容置疑。
“那我再同你说一句,古往今来凡是跟命数扯上关系的,俱是前世今生的因果!你做了什么,伯伯不过问,但你要想活得久些,日后便离那丫头远点,莫要再往来了。”
因果?
裴景琛听他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恍惚,他喉头滚动,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眸中神色,只低声答了句:“嗯。”
老者见他应下,长舒一口气,匆匆离开。
院中很快恢复一片寂静,屋外不知何时落了一场雨,这场雨来得悄无声息,都道春雨贵如油,又落在三月,于天下百姓无疑是一件好事。
本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因着这极端的寂静,滴滴嗒嗒的声音也落在了榻上的青年的耳朵里,青年闭目听着雨珠同院中的草木碰撞的声音,慌乱的心也渐渐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