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半年来,颜安一直都很颓废,即便石头大人上门来拜访,她也将自己闷在房里,死活不肯出门见人。
广陵仙君也是拿她没辙,恨铁不成钢地在她脑门上一戳:“不就是弄坏了人一座宫殿嘛,你师父我早给人登门道歉,重新赔了一座,你这整日羞羞答答,不肯出门见人又是怎么一回事?那位大人可天天挂念着你,成日拐着弯抹着角问为师你去哪儿了。”
“你说说,这可叫为师如何回答,总不能说,你因毁坏了他一座宫殿,而天天躲着他吧?”
颜安听罢,终于打起一丝丝精神,颇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那我是不是该再亲自上门拜访,再道个歉?”
不待广陵仙君回话,颜安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说:“师父,您说得没错,徒儿我是真看上他了,可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喜欢我。从前在凡间的时候,我曾有个未婚夫婿,可那时我的身份是公主,从来都是他来讨好我,那时,我也并不觉着自己有多喜欢他,只因他生得好看,对我又足够体贴温柔,便也就这样接受了他,直至跳崖殉国的那一日,我方才发觉,我真是打心底里喜欢着他,也正因为足够喜欢,我才没彻底被仇恨遮蔽双眼,不曾抱着他一同坠崖,也就是那刹那,我方才想明白了很多,他纵然背叛了我,却无愧于他自己的国家……”
这还是颜安头一次敞开心扉去与广陵仙君说自己从前的事。
而今再去回想,从前的那些事仿佛发生在上一辈子,模糊得不可思议。
颜安突然与广陵仙君说这些,也没别的意思,就是突然有些感慨,明明她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喜欢第二个人,明明她从前是这么看他不顺眼……
广陵仙君听罢,嘴角漾起个细小而温柔的弧度,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就像窗外绵绵洒落在杏花上的雨:“傻姑娘,过去了的事便让它过去,剑仙就当无所畏惧,任他杂念繁生心魔缠身,我自一剑劈了去。”
颜安终于弯起了嘴角,声音中透露出调笑之意:“咦——原来师父您也有正经的时候!”
广陵仙君一声冷哼,鼻孔直朝天:“你个不肖徒儿!什么叫作原来也有正经的时候,为师我何时不正经了!你倒是说说!”
颜安眉眼弯弯,眼睛里是止不住的笑意:“譬如您现在就很不正经呀,哎,我怎就这般命苦,遇上您这么个老不正经的师父,也亏得弟子我根正苗直,否则,指不定得歪成什么样儿。”
“哟——你个臭丫头!三天不打还就上房掀瓦是吧!”
“哈哈哈!师父,您可快照照镜子,瞧瞧自己这歪鼻子瞪眼的老不正经样!”
颜安倒是个豁达的姑娘。
经广陵仙君这么一点拨,便全然想通了,也不顾自家师父的哀号,当即便将自个好好打扮了一番,乐颠颠往石头大人那石头宫里赶。
许是因解开了从前的心结,颜安这次与石头大人独处,倒无半点不自然之处。
往后日子里,也再未出现过第一次的窘事。
颜安与石头大人的日常相处,全然可以用平淡如水来形容,可她并不觉乏味,她在这天界岁数虽不算大,却是真真正正经历过生死之人,正因经历过那些,她方才比寻常人更珍视这平静日子里的点点滴滴。
有时候她也会想,换作从前的她定然不会去喜欢这么个沉默寡言的石头精,可如今哪,这样一个不善言辞的石头大人却是令她喜欢得紧,他从不会说甜言蜜语,亦从不会说无用的废话,却又出乎意料的心细如尘,即便她无意间提起一句什么话,他都能牵肠挂肚地牢牢记着。
这样的日子看似平淡,实则处处透着温情。
只是,颜安始终有块心病,那便是,从头至尾石头大人都不曾真真切切透露过自己的心意。
广陵仙君总说颜安太过执拗,为了让自家弟子少折腾,他则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你师父我以仙格来担保,那位大人保准喜欢你,你也不看看,他对旁的仙子又是一副怎样的态度,完全都不带正眼瞧的。”
广陵仙君话虽这么说,颜安仍觉心中不踏实,总觉着,自己有必要捅破这层纸。
既然石头大人不肯透露心意,那么,这种话便由她来说。
颜安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只要她下定了决心去做一件事,向来都是说做便做。
颜安赶到石头大人的石头宫时,天色已暗了下来。
这还是颜安头一次瞧见沐浴在夜色里的石头宫,可也不知究竟是天色的缘故还是这宫里真发生了什么事,甫一踏入,便嗅到一股子令人不安的血腥味。
她脸色瞬变,步伐亦在嗅到那血腥味的一瞬间加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