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其深摆手:“我早听说,公子跟索家小姐情意相投,好事成双罢了。”
连其深,北大毕业之后,赴上海耘济铁路局任职,后来一路扶摇直上,组织上海市政委员会,被推为主席,一时之间风头无两。
没人知道的是,他少时蒙索家太爷照顾,所以索家如今摇摇欲坠,他慷慨解囊,还亲自出面说了杜、索两家的亲事。
那一日,天津城里热闹非凡。
杜家公子迎娶索家小姐,两家永结同好,街上鞭炮声响了三十四发,寓意生生世世。
杜君良在房间里坐立不安,他迫不及待想要见孙蓬,见她穿大红喜服的样子,见她成为他妻子的样子。
他等不及地想要见她。
那时候他被关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五日,他试图逃跑,可是还没出院门,就被抓了回来。
几日没有梳洗,他下巴处已经长出了青色的胡楂,长衫的扣子被他扯烂,整个人颓废得像是街上的叫花子一般。
第六日的早上,房间的门开了。
杜西臣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见了他的模样,恨不得在他的身上狠狠踹上几脚,可毕竟是亲子,更是心疼。
他蹲下来,将杜君良衣衫上的扣子扣上,他说:“我已经没了你的娘亲了,我不想没了你。”
杜君良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
“你想娶,那就娶吧。”
几日不曾进食,杜君良已经没了力气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爹,我……我想见她……”
杜西臣摸着他的脸,笑他心急:“日子定在三天后,你连这也等不了吗?”
他和她的这辈子,就要锁在一起了。
他等。
花轿来的时候,杜君良反而乱了手脚。
媒婆在一旁叫他踢花轿,他不肯,他说这辈子愿意给她欺负。
后面的人围在一块儿笑,杜西臣连连摇头,只想这儿子真是不成器。
杜君良掀开轿帘,里面坐的那个人是他的新娘,是他的爱人。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搀扶新娘的时候,他看见她腰间还坠着他送给她的那块玉佩。
拜过天地之后,杜君良跟着进洞房,却被人拉了回来,酒吃了一圈又一圈,人已经昏昏沉沉。
直到天色黑了才肯放人。
他一路晃晃悠悠走回属于他和她的那间屋子,房间里点着红蜡,他脚下不稳,支撑着坐在桌子边上。
他一直在笑。
他心里念了八年的人,再遇见,他还是喜欢她,无论她是什么身份,叫什么名字,这辈子都只喜欢她一个人。
“娘子。”他撑着手站起来。
“夫人。”他走近她。
人生第一次,他这样唤她,一声接着一声,坐在她的身边,脑袋还是晕乎的,可是就是叫不够。
酒气在两人之间散开,他喃喃又唤了几声。
如意秤在手里,他费了些力气坐直身子,面对着她,掀开红盖头。
“啪嗒!”
如意秤掉落在地,杜君良红着眼,冷着嗓子问:“怎么是你?”
原来从一开始,上花轿,跟他拜天地的那个人,一直都是索真。
九日前的那个晚上。
大夫人一纸婚书落在地上,那上面,是孙蓬的名字。
“这些年索家养着你,于你已是大过天的恩情了。如今索家蒙难,你该还恩了。”
索家早已没了风光,这两年一直靠借外债维持陶瓷窑的运作,到今年,内忧外患,已经负债累累,债人上门。
婚书上,跟她八字相配的那个人,足足大了她四十岁。
一个花甲老头,娶娇俏娘子。
本该就是庶出的女儿该做的,更何况,她只是冒名顶替的,于整个索家来说,是她仅有的价值。
“你准备准备,九天后启程。”
然后,她就被锁进了西院。
她想过跑,可是雪女为了护她,丢了性命。
那么一个鲜活的人,就死在她的面前。她尖叫,她咒骂,可是没人多看她一眼。
索真中间来过两次,可都被大夫人的下人拒在门外。
索昭夜里也偷偷来过,他想翻墙带她走,可是被下人团团围住,听说,大夫人罚他在祠堂里跪了三天三夜。
她不知道杜君良现在怎样,她好想见见他,拉着他的手,靠在他的背上,听他说说话。
一个夜里,她好像梦见索琴了。
索琴坐在房间里,桌子摊着纸,一笔一画地练字。
方丈得了空来见索琴,索琴问方丈:“我有个朋友,叫孙蓬,可是我不会写她的名字,你能教教我吗?”
沙弥来唤,方丈说:“下次我教你。”
梦境一转,她看见九岁的索琴,身上还染着血。
索琴抓着她的手,眼泪簌簌而下:“你救救我的父亲吧,若是亲事不成,索家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