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蓬好奇问他:“从刚刚进了院子你便一直在笑,是有什么喜事吗?”
车往城外开,那里有片天然的花园,这时候花开得正好,他想带她去看看。
杜君良闭口不言,一只手拉着她的手,怎么摸都摸不够,真如约定里的那句,找着她,绑起来,带回家做媳妇。
在园子里来回两趟,他的眼睛一直追在她的身上。
有些时候心里只要生了想法,就很难消磨掉。
他犹犹豫豫好几回,最后那一次,她险些摔进土里。
两手扶着她,他的下巴就顶着她的额头,将她拥紧了些,不愿意撒手。
“君良。”
她的声音真好听。他想。
“君良。”
拳头轻轻砸在他的背上,原来她也怕弄疼了他。
所以,他等不了了。
他拉开她,对上她的眼睛:“你愿意嫁给我吗?”
孙蓬想也没想,应了他:“我愿意。”
“那我马上回家让爹爹来提亲。”
“好。”
两个身影在开满花的院子里消失不见,杜君良背着她一路奔跑。
相爱的人,时时刻刻都想在一起,况且他们分别多年,更想把丢失的那几年补回来。
杜君良送她回索家,分别前,他说:“你等我,我明日就来提亲。”
孙蓬笑:“我等你。”
一个晚上而已,她等得及。
可是,来不及了。
那个晚上,杜君良被杜西臣关在房间里,这门亲事,他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杜君良摔了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人颓在地上,喃喃地开口:“当年你留我跟我娘在北风边,说一年就回来。她等了你五年,等回的是你发了迹娶了妾。她恨你,因此郁郁而终,现在,你也要逼死我吗?”
杜西臣站在门外,手里的水烟壶已经燃尽了。
他没敢跟自己的儿子坦白。
当年他只是个小米贩,愁得不知道下一顿如何解决的时候,同屋的几个男人听闻索家上山接亲女,车上有不少银票和珠宝。几人一商量,决定干下这一票。
那一天他没敢上前,躲在树后面,亲眼瞧着同屋男人急了眼杀人,那个女娃身上中了一刀,是死是活他不敢去探,抢了银票和珠宝就跑了。
后来,靠着那些钱他一步步往上,他成了这座城市里的传说。
他举着洋酒杯跟女人在舞池里摇晃,后来娶了那个女人,糟糠之妻带着孩子寻了来。
几年之后,孩子说要娶索家的女儿。
这些年夜里,他常常梦见那一日,心里堵得慌,只能醒着等到天亮。
“爹,我喜欢她,我这辈子只要她。”杜君良还在屋里喊。
杜西臣摇摇头,背手去了书房。
而另一边,孙蓬脚刚落西院的地,东院就来了人。
她许久不进东院了,跟着丫鬟绕过一扇又一扇门,已经分不清哪扇门住着哪个人。
大夫人坐在正厅里,一身花色旗袍趁得气色尤好,手里托着茶杯,见她来,让她跪在地上。
“听管家说,你近日跟杜家的公子走得很近?”
即使跪着,她也挺直了腰,垂着眼,没有答话。
大夫人任由她的放肆,嘴角冷笑:“民国初年,索家的马车在路上遇了劫匪。我当时便想,连老天爷都在帮我,不愿意见野种进门,可是我没想到,你来了。”
她的语气里有恨,可是更多的,是没有温度的轻松。
“前些日子上古德寺,昭儿回来同我说,那贱人养在寺里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女娃,是奶娘的侄女。”
大夫人站起身来,走到孙蓬的面前,蹲下来看她:“那个女娃叫孙蓬,你认识吗?”
孙蓬身子一怔,险些摔倒在地上。
“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所以索琴死了,你便替了她进索家的门,是不是?”
她一直没有开口,她心里明白,身份被拆穿,她跟婶娘,都完了。
不过也好,这些年,她很累。
佯装成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日日担惊受怕,这样的日子,早些结束也好。
做个平常人家的女儿,现在想想,原来是如此幸福的日子。
她抬起头:“是。”
二)
民国八年,七月初七,宜嫁娶。
杜家门上挂着大红灯笼,下人们忙着在正院里搭桌置布,天津卫里的官员和富商来了不少,杜老爷在前厅跟人说着话。
下人一阵小跑,凑在他耳边:“连老爷来了。”
杜西臣起身跟在座的客人告了辞,人往书房去,推开门,穿着一身军装的男人背对着他。
“连兄。”
连其深回身,回礼:“杜老爷今日大喜,当贺当贺。”
杜西臣请他入座:“连兄客气了,若不是连兄,我也不能跟索家结上亲家。这中间,多亏了连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