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后一棵杏树摇摇晃晃,几朵杏花掉了下来。
她听见花瓣落地的声音,还有潮湿的空气里,他的一句“风大,你贴我紧些”。
遇上索昭兄妹时,雨已经停了。
四人两两相对,索真瞧着索琴精神劲儿不大好,刚下过雨,想着她的腿脚肯定疼了。
“哥哥,再歇息会儿吧。”
索昭点点头,他明白索真的意思,也清楚索琴的身体状况。
他往前两步,面对着索琴,转身蹲下:“上来吧。”
索琴犹豫:“昭哥。”
“你我兄妹还顾忌这些做什么?”索昭侧头,半张脸上有笑,笑里有宠意。
索琴跟索真不同,小时候不在他身边长大,他心里其实有愧疚。
同样是父亲的女儿,他知道在母亲的眼里索琴比不上索真。
可是妹妹就是妹妹,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液,刀剜不掉,水冲不尽。
他想给她同索真一样的东西,疼爱、怜惜,还有照顾。
索琴最后妥协,上了背,身子直在半空中。
杜君良和索真走在前面,索昭背着她,总是落后一截。
雨后路不好走,脚上已经是不少的泥泞,索昭走得很稳,可是索琴能感觉到,好几次他险些摔倒,担心她害怕,一声不吭,脚陷进泥泞里。
“琴妹。”
“嗯。”
“你靠着我些。”
身后没有应答,不一会儿,一张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索昭轻轻笑:“这样,我才走得稳稳当当。”
不用分出心来去想她是不是害怕了,每一步,都落得坚定不移。
合着眼的索琴眼角有泪。
这一生,何德何能。
回寺庙的时候,方丈已经落经,人站在偏殿的窗棂前,弯着身子逗沿前过路的几只蚂蚁。
“慧智大师。”
小沙弥跑上来:“几位施主已经回了,索二小姐也在。”
慧智从窗户里眺出去,几人身影正往这里赶,都是大富大贵之人,轩昂的气派被风带到他的面前。
“迎。”
“施主。”慧智在正门迎着杜君良一行人。
索琴和索真相互搀扶着,索真头一次来寺庙,瞧见前面穿着袈裟光着头的慧智在后面偷偷地笑。
“听说当年你在寺里的时候方丈还不是慧智大师?”
索琴摇摇头:“不是,是他的师兄慧深方丈。”
慧深得佛法那年是索琴回索家的第三年,听说圆寂那日不少得过经的男男女女都来拜过他,那时候她腿脚正难治,没能赶上最后一眼。
“可惜了,可惜了。”
索琴摇头笑:“有何可惜的?僧人谈道就为得佛法的那一日,是幸。”
话落,一双眼睛落在她的身上。
慧智的话穿过隔在他们之间的杜君良和索昭,他说:“索二小姐,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索琴愣了愣神,脸上表情变换几次,最后从腰间掏出一块方帕,掩在嘴边:“多谢大师关心。”
两人的眼神里藏着暗涌,却不再正面相视。
索昭同慧智说了些话,临出门前,大夫人特意交代过,今日上古德寺,多添些香火钱。
索真好奇,跟着索昭一同前去。
偌大的殿前院里,就剩下索琴和杜君良两人。
“听说你是在寺里长大?住的哪间房?”
索琴绕过大殿,往后厢东门的那间屋子指去:“那间。”
屋门上是斑驳的漆,门扣上了锁,锁上落了灰,大抵自她离开寺里,那间屋子便再也无人住进去过,无人住便无人扫,现在看来,落败得很。
三)
杜君良走近那屋子,手上握着锁,也许是因为时间长了锁芯锈了,门开了。
他一脚跨了进去,瞧着屋子里的陈设。
屋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东一西墙角里各自摆了张床,门后的栏里还放置着摇床,上面放了好些婴孩的衣服,最上面的那层,已经落灰得辨认不出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他走到东床,推开窗,就能看见山后的杏树,落过雨,白色粉色的花朵娇艳开放,雨水珠子含在花瓣里。
他伸手,折下一枝。
“你来。”
他叫还站在门外的索琴。
索琴瞧他,脚落了进来。
他拿衣袖蹭掉凳子上的灰尘,落得深,擦不尽。
“将你的手帕给我。”
索琴从腰间取下,他摊开,落在凳面:“坐下吧。”
她瞧着他,他眼里是期待和不安,盼着她能如愿坐下来,又怕她会拒绝。
那慌张的样子,跟记忆里的一张脸重叠了起来,无助的眼神里有东西抓着她的心,疼得受不了。
她坐下。
杜君良绕到她身后,取下她的簪子,一缕头发掉了下来,接着,又是一缕。
他从未替女子绾过发,这下有些手忙脚乱了,一枝杏花还抓在手里,他小心地将散落的头发拢在一起,杏花扎进头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