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我都没有哭,羞人。”
“肯定好疼的吧?”
女娃扭过脸,不轻不重地说:“习惯了。”
“你爹爹老打你吗?”
“不经常,就是喝了酒认不得人,说了两句胡话就会动手。”
“好狠的心啊。”
“你爹呢?他对你好吗?”
男娃不说话,过了好久才开口:“他许久不回家了,我已经记不得他长什么模样。”
女娃点点头,抓着他的手:“没关系,你还有娘,她对你好。”
脚边河水潺动,男娃偷偷看着阖眼睡着的女娃,心里有块地方叫嚣着。
“我也会对你好的。”
“孙蓬……”
嘴里喃喃着醒来,杜君良看着那扇还闭着的房门,手摸着坠在腰间的玉佩,心里突生的想法在无限放大,最后摇摇头,轻声笑了出来。
“杜君良,不要做梦了,她已经没了。”
那一日在北风边上,他亲眼看着她被推上马车,听人说是被送给上海城里的谁家儿子做了童养媳,后来他再打听,来信的人说在去的路上碰上山匪,人掉下山崖,尸首不见。
生死茫茫,他想寻见那个女娃,却无迹可寻。
起身,他出了西院。
二)
第二日巳时,索家门前停着辆铁皮车。
突突的车响声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胆子大的男娃娃们凑在车门前,盯着里面的人看,一幕帘子遮挡着也看不清东西,手趴在窗户上,嬉嬉笑笑着。
“少爷,他们来了。”小厮转头跟后座的人说话。
那人点头,脸上撑出笑意,下了车。
“杜公子。”
索真跟索昭并肩,见了杜君良脸上微微泛红。
索琴走在最后,抬眼的时候就见杜君良正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像是含着水,被阳光映照荡漾,绽开如同黑色夜里天幕之上的星光。
古德寺地理位置偏僻,车行到山脚下就得弃车徒步而上。
杜君良赏了小厮一袋铜板让他自己寻个去处吃茶,等到申时的时候再在这里碰面。
小厮得了赏,乐得寻了处茶馆子坐着,再回头时,四人已经没了踪影。
上山的路颠簸,索琴落在最后。
索昭顾着索真,抽不出身看着索琴,杜君良摸出他的心意,折身往回走,等在一处破旧凉亭前。
“你怎么还在这儿?”索琴脚底沉顿,走起路来身形已经晃悠。
“等你。”
短短两个字,叫索琴心里一沉。
同行的四个人,前后成了两拨,到达寺庙的时候,额头上均已汗如雨下。
寺内的方丈正在大殿诵经,吩咐殿前的小沙弥收拾了两间客房,又备了素斋。
四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简单用过餐就打算往山后的杏花林去。
林子深,花开得好,一路飘着香,叫人喜欢。
索真拉着索昭往前走,落下杜君良和脚慢的索琴。
“昨日你什么时候走的?”她那时回了房,歇息在横榻上,迷迷糊糊中睡着了,梦里好像听到门外有脚步声,来来回回好几趟,手搭在门上,最后松了手,人转身走了。
杜君良抿着唇,一只手搭在背后,一只手抓着伞,刚刚出门的时候小沙弥特意送来,说今日有风,恐要下雨。
“你进屋后便走了。”他站在她的左侧,挡过尖成刺的树枝。
索琴抬手拨开这头的杏花芽子,眼神暗了暗。
是她多想了。
雨来得突然,淅淅沥沥的雨滴砸了下来,落了不少花。
抬头已经寻不见索昭兄妹,杜君良撑着伞,抓着索琴的手就往半山腰上的亭子里去。
还是没能躲得过,绾在后面的头发湿了些,杜君良更惨,半边胳膊被浸湿。
两人隔得远,一人站了一边,冷风吹了进来,人开始哆嗦。
双手合在一起,吹口气,放在耳朵边上。
也没见暖和一些,就是相信有用,反复着。
后来双手被人拢着,她抬头,杜君良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搓着。
他的手很大,刚好包裹着她的手。
他一边搓着,半埋着头也不看她,最后反手摊开她的手心,食指在上面摩挲着。
“你的手心怎么有茧?”
虎口那处儿,已经密密麻麻一片,摸着怪硌手的。
她抽回手,转身不看他。
雪女也曾如此问她,那时候她是怎么回的?寺里苦,外人眼里身份是小姐,可是粗活脏活都得自己来。
雪女跪在她身边,抽抽搭搭,连连说小姐命苦。
其实命怎样,她自己心里最清楚。
这些茧,从她出生开始就注定要长在身上,就算往后日子华服傍身,也磨灭不掉。
手再次被抓着。
杜君良从身后绕到前来,一句话也不说,搓着她的手,终于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