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最开始那个真正的楚青宵,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就死了。可笑这些人毫不知情,还以为待在朝廷里的,真是那个上将军。
四)
流光逝水,春去秋来,四年转眼便过了。
梁国七十七年,边境关口。
夜凉如霜,寒气沉沉,沙土地上结了一层薄冰。火光从布帘子中间的细缝里透出来,光色被地上的冰层反了反,闪动几下,又被来的人踩碎。
李轻河掀开门帘,里边的汉子们朝他望来,举起酒杯:“哟,总督统到得晚了,罚酒罚酒!”
他浑不在意,几步过来,接过酒杯就往嘴里倒。
“好!”
“爽快!”
“来来来,再喝一杯!”
众人再度哄闹起来。
这是个军营。
“喝,再喝一杯!”
帐篷里边,汉子们围着一个火炉推杯换盏,他们满脸的沧桑,胡子拉碴,半点儿不讲究。而被围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干净精瘦的年轻人。
举着酒碗,李轻河挨着火炉坐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单薄衣着下是一副铮铮铁骨,原本清秀的脸上留了一道极长的疤痕,从左边眉骨一直划到嘴角附近,脖子上还有烧伤的疤至今未退。
“行啊!喝!”他举碗和汉子们碰上,碗里的酒水半洒出来,“喝之前可说好了,今儿个谁先趴下,谁就是孙子!”
李轻河的声音略显嘶哑,如在地上拖行的枯木一样。
军中兄弟大概都听说过,他的嗓子毁在了一场火灾里。又或者说,如果不是当年兄弟们把这个因家中失火而到河边取水,却不慎坠入河中差点儿溺亡的人给捞回来,他整个人都要毁在那场火灾里。
他是倒霉,但也命大。
至少活了下来,还凭着一身本事在军中活得挺好。
“嘿嘿,我说总督统。”最靠边的汉子咧嘴一笑,“我李老黑这辈子啊,就看不上那些个嘴上没毛的青瓜蛋子,年轻、不懂事、鲁莽!”他大概喝高了,“我说一句话,您别往心里去……嗝儿,当年啊,我……”
他的身子倒了倒。
“我说哪儿了?”李老黑摸着脑袋想了半天,“不管了!总之,我服您!”
此时的李轻河早不是当初那个少年杀手,经历了风霜坎坷,他一步一个脚印从小兵走上来,叱咤沙场、杀敌无数,现下的李轻河身上竟隐隐透出睥睨天下的威势感来。
浑不在意地笑笑,李轻河再度举碗:“废什么话,喝!”
真不明白他这几年是经历了些什么,不过一句劝酒的话,听上去都像是带着豪情,都像是发了军令,一下子就点燃人心。
果不其然,一声过后立刻有人响应。
“对,废话那么多……喝!”
“来啊,满上!”
“喝!”
又过了几轮,帐篷里的汉子们东倒西歪,终于都睡过去。
而李轻河却只是微有醉意,站起来时,依然是身形稳健、步履轻快的。扫视一圈之后,他浅浅笑了。
掀开门帘,外边的冷风刀子一样刮在他的脸上,可他望着月亮,眼睛里溢出了柔情。
李轻河坐在外边,身边卧着一把长枪。
这把枪他用了三年,每个晚上,他都要拿布擦擦它。
可今日不同。
唯独今日,他不理长枪,只是坐在那儿,读一卷圣旨。
前日,又一场大战告捷,此战凶险异常,没人想过他们能赢、能守住这个关口。因此,他们得到许多封赏,尤其是领兵的总督统李轻河,更是接到皇上召他回皇城册封官爵的旨意。
按理说,作为军中首领,他是不该走的。
可近来战事渐稳渐平,敌国刚刚败北,还需休养生息,算起来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况且,他从来这儿的第一天就是为了回去。
这儿地处偏远,皇城的消息很少传来,但每每传来都是大事。
而那些大事里,最让他记挂的一桩,便是霁月公主患了呆症。
李轻河从衣领里拽出那颗珠子握在掌心。他有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但他总觉得,她的心智出现问题,和这个东西有关。
他终于有机会把它还给她了。
第四章 就现在,你娶我好不好?
一)
今日的皇城格外热闹,城里城外,街道两边挤了许多人。
他们是来看英雄的,看一位年轻的将军。
人群里,李轻河骑在马上,一身玄甲,面容冷峻,偶尔向人群望去的时候,却会带上些些笑意,忍不住想,如果当年的那夜,他没有带她回那处小屋,而是四方云游,如今会是何种模样。也许他们也会挤在人群里凑热闹,会去看另一个英雄。
他不再是杀手,也不会做总督统,不会再碰刀枪棍剑,她也不会舍得他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