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东西名叫梁渠,身型可随心意任意大小,它高兴了就变小些,到处乱窜,不高兴了,就大一点儿,继续乱窜。这小玩意儿从极之渊里很多,只是不知道,怎么跑到了这儿。”
能和从极之渊沾上关系,想必不好对付。
我想了想,凝重道:“你留在此处,不要乱动。”
说完,我抿了抿唇,掐诀就要下去。可一个不防又被他拽住,他这力使得突然,我被这么他一拽,剑往下飞,人却留在原地,差点儿没栽了。
“你干什么?”
他倒是淡定得很:“为什么叫我留在此处?”
“那东西凶险难辨,你一个刚刚入门的小弟子,下去送死吗?”
“凶险?”他先是微愣,很快脸色便精彩起来,“有什么可险的,梁渠喜食甜草,又晕血又不吃肉,长得还毛茸茸的,除了贪玩爱吓人,哪儿凶险了?”
我哽住。“你说什么?”
我这一问刚刚出口,就见脚下黑雾散开,师兄弟们一个没少,全须全尾的,只是……只是这神态不大正常,个个东倒西歪,喝多了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远也看一眼:“梁渠熟睡时呼出的气体有迷魂之效,想来是他们正巧撞见人家睡觉了。”
我与他浮于半空,呆呆看了半晌师兄弟们的乱舞,良久,才想起来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些?”
“见得多,自然就知道了。”他理所当然道。
我更不解了。从极之渊是顶神秘的地方,即便是赫赫有名、藏书万千的的昆西书阁都没几卷记载。对了,昆西书阁还是属于北萧山的。
“你从哪里见的这些东西?”
宋远却不再答我。
我转头看他,只看见雨雾里他亮着的一双眼睛。
“怎么了?”
仿佛正阴沉落雪的天边倏然云霾散开,透出几丝阳光。此时的宋远和平日里君子端方却又疏离冷然的模样相差甚大,他孩子似的笑着,好像看见了一块糖。
他问我:“师姐,为什么你觉得有危险,就不让我过去了?”
这有什么可问的?这不是应该的吗?
“此番出行,是为历练,可若遇见不明危难……”我组织了一下言辞,“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姐,这便是我的责任,我总该护着你些。”
我说这话只作寻常,他却好像觉得新鲜。
“我从前也遇见过一个人,他对我说,世道险恶,我不懂,他来教我。算下来,虽然没你说得明白,但他是第一个表达出要「护我」这个意思的人。”宋远环住手臂,歪一歪头。
我:“后来呢?”
他望向远天,也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怀念。
“后来他死了。”我再次哽住。
他却一下子收了先前的情绪,兴致勃勃道:“师姐你是第二个。”
我:“……”
我一时间分不清他是在咒我,还是在咒我。然而对着这张人畜无害的笑脸,我也不好说什么责怪的话,只能干笑一声:“是吗?”
这时,下方叶师兄醒过来,周遭弟子群魔乱舞,唯他一人静默站立,仿佛鹤立鸡群。他先是皱眉,继而抬眼,一眼就看见我们。
他略作沉吟:“这是怎么了?”
“是梁渠。”
我还没说话,宋远便抢过去,将先前对我说的又讲一遍。
说话间,宋远又将原先的架子端了回来。
雨云渐消,清辉洒落,剑上宋远披着浅浅金光,依稀是往日里清润自持的模样。分明是看惯了的样子,可经过方才一遭,再看过去,我莫名觉得不得劲儿,总觉着哪里怪怪的。
正想着,他偏过头,冲我眨眨眼,像是在求表扬。
我微顿,被宋远逗得一笑。
很好,在不动声色的成年人和眸光狡黠的皮孩子中间切换自如,不愧是他。
2.
再次上路,大家伙儿都谨慎了许多也沉默了许多。
在我的理解里,见过彼此发疯的样子,他们应该要亲近些才对。但或许是刚入山门,谁都谁都还不熟,却在这之前先一起发了一顿疯……
于是带着一言难尽的羞愤,气氛也随之尴尬起来。
途中耽误许久,当晚,我们在一处客栈住下,我原想好好躺躺解解乏。不料刚刚放下佩剑就听见门被敲响,是很轻的三声。
“师姐。”门外传来一声轻唤。宋远?他来做什么?
我起身走到门前,却没想到这门刚刚开了一条缝儿,就有双手挤进来,将一团白乎乎的东西被捧到我的眼前。
也没个心理准备,我被吓得连退几步。
“师姐!”
接着,宋远弯着眼睛从那团白毛背后冒出头来:“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挑着回答:“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