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其琛被甩开, 压抑着的焦躁、怒意便一下子爆发出来:“我能猜到你为什么留在渡厄境中,我不需要你为我牺牲, 跟我走!”
池羽被吼得缩了缩肩膀,可还是坚决摇头:“我不走。”
雪原之上,两方士兵打得混乱不堪,而混乱的中心,两人一动不动地僵持着。
女子与青年对视着,谁也不肯让步。
最终,谢其琛先认了输。他深吸一口气,抛开所有浅层的情绪,露出了最根源的、柔软脆弱的内心,那里只有悲伤和恐惧。
“我明白你是为了我。”谢其琛声音微微有些抖,“可是,我不想接受你为我安排的这个未来。”
池羽被谢其琛罕见的软弱姿态震到,鼻子突然有些酸,她泄了气,也不再用对抗的态度说话。
“我也不想的。”池羽哭着说道,“可是不这么做,只剩一半元神和修为的你根本不可能抗住卵的苏醒,你会死的。”
面前的女子颤抖着哭泣,话语中饱含着复杂的情绪,显得柔软又脆弱。谢其琛定定看着她,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幼稚。
在梦境中清醒以来,他只觉察到自己的恐惧和怒意,却未曾看到过她的恐惧和悲伤。
可若不曾看到她的情绪,他又如何做到带她出去呢?
明明想要守护她的。
他得更成熟冷静一些。他要带她出去,他不要她悲伤地去牺牲。
“即使现在的我确实扛不住卵的苏醒,也不代表着你必须牺牲。”谢其琛跳入池羽的轿撵,半跪在池羽面前,平视着她,“你死去,而我再也不记得你,这样的结局是你真的想要的吗?”
池羽踟躇片刻,摇头:“我想不想要又如何?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谢其琛抬手捧起面前女子的脸,令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你只需告诉我,你真正想要的是这样的结局吗?”
“我……”
“不要去管那些‘可是’。你想要分开吗,想要被遗忘吗?”
“……”
池羽沉默许久,突然哭得更厉害了:“不……不想的……”
她希望着自己的爱人能拥有未来,可是她更希望的是她与爱人都拥有未来啊!
谢其琛摸摸她的脑袋:“这就对了。”
池羽习惯了忽视自己,习惯了包容、顺从和忍受。可这一刻却委屈了起来,开始任性地发脾气:“我是不想,但即使如此我还是这么选择了!我放弃自己的未来,做下这样的决定,只是想换你的未来!”
“……嗯。”
“可是你不好好谢谢我,方才还吼我!搞得我好像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样!你以前从没有对我这么凶!”
谢其琛顺从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发火。”
“我这几天一直很害怕,和当初殉脉不一样,那时候我心中无牵无挂,更无甚求生意志,可现在我很想活着啊!我们还有好多城镇没有去过,好多好吃的没有吃过,而且万一你忘了我后还喜欢上别人,我多委屈啊!”
池羽一边哭一边凌乱地发着火,显得有些可怜,又很鲜活。
谢其琛等她发完了火,终于说道:“所以你不想牺牲的,是么?”
池羽静了片刻,大喊出来:“我当然不想去死!还是死在这个见鬼的噩梦里!噩梦里全是讨厌的人!”
喊声爆发出来,宛如投入湖面的石子,音波一阵阵回荡开,瞬间远处的天空和雪山呈现龟裂般的破碎。
“面对命运,除了承受,还可以抗争。”谢其琛认真说道,“不满的话,就去抗争吧。”
池羽怔怔看着认真说话的男子。因为哭久了,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抗争?”
“如果你不会的话,我和你一起。”
池羽缓慢地消化着谢其琛的话。
抗争,一个很常见的动词。可这一刻,仿佛突然开悟一般,抗争于她而言不再是一个印在文本上的死板的词,而幻化成某种可以充盈身体的力量。
惯性、路径依赖,有很多的名词定义着人类无意识重复的行为。
池羽想起自己曾经给谢其琛讲的小象的故事,小象从小被锁链束缚,所以当它长大后,即使把铁链撤去,它也已经不会逃走。
那个时候,她用这个故事去比喻谢其琛与失去、绝望的关系,分析谢其琛冷漠、不信任的来源。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
正如谢其琛习惯了失去和绝望、习惯了冷漠和不信任,她也习惯了无力、习惯了容忍和顺从。
那个时候她让谢其琛感受了另一种不同的路径——得到和拥有,温暖和安全。
而此刻谢其琛也在对她做同样的事,带她感受另一种不同的路径——夺回力量、抗争和不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