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珣未接话,目光自方才奚昕然狼狈滚过的灌木草堆敛回。
有没有坏心思这一点,祝珣没心思也不想去探究,他离京这两年来,他的兄长一个死一个疯,父亲又卧病在床,他无暇安排亲事,且便由着她去了。
见他不答,显然是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于是李业宗便又道:“这回好了,父皇见你在外任上做的不错,这回特将你调职归京任大理寺卿一职,往后有你帮扶,我亦能轻松不少。”
少时李业宗曾在祝家所设学堂中读过几年书,二人自小相识交心,随着年岁见涨,祝珣亦成了李业宗的心腹。
此回祝珣归京便是提升,可见圣上对他还算器重。
归京是好,家中如今每况欲下摇摇欲坠,是得由他归京顶起门户。
笑中有些苦意,不过很快便又被他深压下去。
雨势照比先前又显急了一些,方才经奚昕然经闹了一场,各人身上皆被雨水打湿,李业宗满目惆怅的望向天色,口中自喃道:“这雨季相连,若再这么下下去,只怕今年各处又要犯水患。”
......
一辆圆木香势的马车由宫道之上缓行出宫,驶入行人寥寥的街市上,这会儿于长宁殿上染的那身荔枝香尽数消了个干净,取而带之的是漫身的泥草气。
出门时还是一身香粉色,自草堆里实打实的滚过一圈儿之后香粉色便染了绿,看上去似带叶的仙桃。
木香小心举着帕子擦拭奚昕然额头上的血迹,这会儿那伤口已经不流血了,只是看上去伤口脏乱,有些吓人。
生怕她胡思乱想,木香小声安抚道:“小姐别慌,口子不大也不深,回去上些药,待好了一定不会落疤的。”
自小奚昕然也不是安分的性子,大伤没有,小伤也不曾断过,好在皮肤天生爱合,伤处还真就没落下过什么疤,索性她大大咧咧的也不曾怕。
只是今日比受伤还难受的,便是让她于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那么大的脸。
偏却还是在祝珣面前!
方才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在那么多双眼睛下逃窜出来的,想是难看死了!
“我不想活了!”即便是这般消极的话自奚昕然的口中讲出来也带了几分铿锵。
木香了然,“小姐,天湿路滑,路又那么窄,滑倒也是正常。”
在远远见到祝珣的第一眼,奚昕然便想着得在他面前摆出一场姿态来,好歹不能落了下风,哪知天不作美,就在她自认为可完美退场之际,偏就让她丢了这么大的脸。
逃过之后,那股子尴尬委屈气闷一股脑的冲奔而来,她终是在马车里烦躁的抱住自己的头惊喊几句。
这声响来的突然,惊了前头的马。
赶车的小厮忙将马头稳住,回声道:“小姐怎么了?”
“没事没事,赶你的车吧,快些回府,小姐饿了!”木香说道。
于马车里疯闹一场,奚昕然垂眸便见自己的那双绣鞋,这会儿上染泥土,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且右脚上鞋面上的绒球又不知何时丢了。
不必想也知,定是方才丢在草堆里了。
越想越觉烦闷,干脆弯身将脚上的鞋子猛然脱掉,顺着马车窗便丢了出去。
即便是夏日里,天气阴沉时暗夜来的也相较早些。
祝珣才归京尚不足三日,与三皇子畅聊的忘了时辰,再归府里,天色已然全暗下来。
此刻雨水稍歇,泥土香气自各处散漫开来,他自府门入,穿过抄手游廊大步来到正房处,脚步才上垂带踏垛,便听正房中门声响动,和着昏黄的烛光,自里迈出一道纤瘦的身影。
房内的烛火正好打在祝珣的脸上,只听自门里迈出的人轻言唤了句:“择瑄回来了。”
声线温软,正是他的长嫂——陈月英。
才踏出去的步子立即收回,祝珣长身玉立阶下,身形微伏,朝陈月英行了一礼,“嫂嫂。”
“你这时辰过来,是来看父亲的吧,可不巧,他方喝了药睡下了,不如你明早再来吧。”
既听她这般说,祝珣自是要应下,才要告退,便听陈月英又道:“择瑄,正好你来,我也有几件事要同你讲,咱们就到园里亭中说话吧。”
夏日夜里无风,雨水才停,丫鬟取了两盏灯搁于亭中石桌之上,又备了些茶点,二人就石椅坐下。
离京两年,在陈月英眼中,这位小叔子倒与两年前变差不大,长眉鹤目,眼头略尖,眼尾宽长,鼻梁挺顿有势,下颚线分明,英气又不乏书卷之息。
未等陈月英开口,祝珣便先道:“我离京两载,家中一应,多亏有嫂嫂照顾。”
当年祝珣调离不久,他的长兄祝锦便失足落涯身亡,只是彼时祝珣在外也身染重疾,京中便无人敢给他去消息,待他知晓此事已是许久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