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云一直看着芸栽,总觉得宋家规矩森严,能在宋淑儿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定是精心挑选过的。看见同伴死了,她悲痛之下指责路志高倒也说得过去。可眼下,家中主君到了,大理寺的官员也到了,她不经问话,自个儿跑出来插话,实在没规矩极了,显得尤为反常。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是谁?”许遵问。
“大人,是我。”芸栽答道。
“说说当时是怎样的情形。”许遵边说,边示意一边的手下记录。
“芸香带桑姑娘入府,桑姑娘说要去见一见家中管事婆子,芸香就独自回来了。我俩正在洒扫院子,舅爷来了,说看看姑娘生前住的地方。我泡了杯茶给舅爷,舅爷说和芸香有些话要谈,我便退下了。过了会儿,我听到屋内传来些动静,似是芸香的哀求和挣扎,我顾不得其他,闯进屋子,就看到芸香被勒死在地上,舅爷就坐在那儿。”芸栽指着椅子道。
“我本是过去探望姐姐的,芸香在半道截住我,我这才去的,请大人明察。”路志高不急不慢地对着许遵,再次作揖。
这位路先生,若真是被冤,还这样被一名下人揪住不放,此番态度也算是令人刮目相看了,换做他人早就跳脚了罢,桑云想着。
不过,芸栽的态度也着实奇怪了些——桑云逐渐捋出不对的点。
谁给芸栽的胆子,两次咬死舅爷是凶手?再有,这位舅爷在自家姑娘生前,极其疼爱姑娘。按理说,芸栽她们应该亲近舅爷才是,就算看到了什么,也不会第一时间就咬死舅爷是凶手。
桑云看向许遵,许遵一瞬不瞬地望着尸体。
“大人,你在想什么?”桑云移过去,轻声问道。
“我在想……”许遵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说道:“一个大男人想掐死一个弱女子,是轻而易举的事,为何用手没掐死,又用到绳索了呢?”
语气虽轻,在场的人却都听到了。
第62章 为何陷害
芸栽低着头,宋翰林与路志高似乎都各有所悟。
“宋大人,我们在现场搜集证据,大家均需回避,这是规矩。”许遵回头,直接对宋翰林道。
宋大人随即拱手,欲退出屋子,“许大人请便。”
当宋翰林与路志高都退出屋子后,里面也就剩下了自己人。不知是不是缺少人气的缘故,桑云觉得气温骤然下降了些。
她迫不及待将自己刚刚的想法分享给许遵,却见他听完后,神色仍是淡淡的,只是看着尸体不说话。
许遵突然走过去,将黄明子从死者脖子上取下的绳索拿起来,一圈圈放开,看看尸体,又看看窗外,最后疾步到书桌前,取了笔,来不及研磨,便沾了茶水,在纸上画了起来。
桑云不敢打扰,便走到尸体旁,为死不瞑目的芸香阖上双目。
“不料今日一见,就是永别。你放心,许大人在此,定会还你公道。”桑云轻声念叨,目光所及之处,突然发现了什么,不禁「咦」了一声。
“你咦什么?”许遵开口问道。
桑云看看许遵的手,再看看黄明子和大理寺其他衙役的手,开口道:“士大夫蓄甲,闺阁贵女蓄甲,老百姓、为奴为婢者则不需要。路先生亦蓄甲,可芸香的脖子没有丝毫被指甲剐蹭的痕迹。”
许遵眸子一暗,似乎更确信了什么。
“黄仵作,一个大活人理论上不能够将自己勒死,对么?”许遵突然问道。
“对。人都有求生的本能。”黄明子答道。
“所以就借助绳索了,难为她了。”许遵望着地上的尸体,低叹一声。
桑云一惊,几乎是冲到书桌前。白纸上,茶渍已干,画像虽模糊,轮廓却清晰可辨,分明是芸香。
“怎么可能!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桑云不敢置信。
“问得好。”许遵淡淡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选择这么一个痛苦的死法,去陷害路志高。”
“你们几个,去量一下屋子的任何一处家具,到外头任何一处树木假石的距离,要正好符合这绳子的长短。”许遵吩咐阿岳阿忠道。
“你带其他几个,找找这屋子里的迷药,花盆下、泥地里,掘地三尺地找。”许遵又吩咐钟大道。
“是。”衙役们领命前去。
“张敦礼来大理寺了,官家御封的司直,我留他下来看案宗了。”许遵状似无意地来了这么一句。
桑云略感惊讶。
许遵挑眉,“你这是什么表情?你的好朋友来陪你了,你不是应当高兴吗?整个汴京都传遍了,但你不在官场,可能消息得了慢些,我就是告诉你一下。”
“我为他感到担心。”桑云压低声音道。
许遵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