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没睡?还说我。我可是你娘。”纪氏没好气道。
这一句,照常堵得许遵无话可说。
别人的娘温柔娴熟,对待自己的儿子永远耐心有加。自己的娘半老徐娘,却天天把自己当作大宋第一美娇娘。做官都做到四品了,仍然不够她的花销,还得偷偷摸摸画了画出去卖,多亏了自己这一手丹青技艺,这才供得起。
“我是来和娘说一声儿,明天要去趟蓬莱县,处理一个案子。”许遵开口,切入正事。
“哦,你去你的。对了,我们何日能回汴京?”纪氏问道。
许遵早已料到,自己的娘根本不关心自己去哪儿,处理的是什么案子,只关心何日能再回繁华迷人眼的汴京城。
他亦没好气地答道:“这个案子处理好了,就差不多了。”
“哦,那你好好处理。”纪氏点点头,一转头,又将自己埋入那堆料子里,和花嬷嬷研究起花色来。
许遵气得拂袖而去。
第3章 乡野村姑,也配称妙?
去蓬莱,也不过大半日车程。
到了地儿,钱良弼率手下迎上去,态度恭敬又热情,不过许遵的态度却始终淡淡。
“下官准备了酒席,还请……”
“直接去县衙大牢吧,顺道把凶手的口供和死者的验尸笔录拿给我。”许遵打断道。
“是。”钱良弼向身后手下使眼色,示意他按照许遵说的去做。
钱良弼视许遵为心中大拿,一直想要学学人家是如何年纪轻轻就爬上四品的。同样都是科举出身,同样都是一个脑袋两只眼睛,自己到底差在哪里?今日一瞧,钱良弼心中忽然明白几分,原来人家比他勤奋呐!这不吃不喝查案的精神就够自己好好学习学习的。
当衙役将桑云提上来时,许遵愣了一下。
汴京的娘子们环肥燕瘦,风情万种,只是一旦失了富贵,便望秋而落。这样一个乡野间的姑娘,双目间透露的光亮,有种野蛮生长的意味,被枷锁铐住,反倒经霜弥茂。
桑云听说知州大人亲自过问这个案子,心中还想着,该是个怎样两鬓如霜的老人家,却不料这会儿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却是话本子里才会出现的神仙哥儿,一时也是看得痴了。
许遵只是愣了一下,桑云却是愣了好多下。所以当许遵先回过神来时,看到这姑娘竟像个花痴一般盯着自个儿。顿时不悦,刚刚对她产生的一丝稀薄好感,立刻消失殆尽。
“我刚刚看了你的案宗。说说吧,你为何伤了死者后,去衙门报案一次,死者死后,你又去衙门报案一次?死者离家后,你俩是否又见过面,并且发生过激烈争执?”
桑云这才从许遵好看的皮相中回过神来,低下头回道:“是,我出去找他,在孙珠的房子里找到他,人都死了,他却还惦记人家的财产,想顺走些什么。我气不过,与他争吵起来,然后杀了他。”
“听起来,是失手杀人。”许遵淡淡地说。
桑云眉间蹙起,过了会儿,才点头道:“是,我不是有意的,情绪激愤之下才错手杀了他。”
许遵纤长而白皙的手指一上一下,漫无目的地叩着桌面。众人以为他还要问些什么,他却起身开口:“暂时先这么着吧。”
陪审的钱良弼一愣,就……这么结束了?桑云也很懵,居然真的就这么结束了?
她被重新带回牢内,许遵回头多看了她一眼,却是将她从上看到下,目光在她的鞋底停留片刻,而后移开。
“许知州,现下还早,下官备下的酒席……”钱良弼围了上去。
“钱知县备下的酒菜也别浪费了,你自个儿吃了吧。我要去案发现场看看,留下一个带路的,其余人等,就各自散了吧。”许遵再次拒绝钱良弼的好意。
钱良弼很是无奈,却不得不听从他的。
许遵坐上马车,被带往案发现场——孙寡妇的家。
途中,钟大掀开车帘,看到路边有人在卖炙兔肉,味道香得很,不免被勾起食欲,他开口道:“公子,您真不饿?其实钱大人也是一番好意,咱们吃了饭再查案也来得及。”
许遵冷淡道:“不是不饿,而是不喜欢跟这些只懂虚与委蛇的老头儿一道吃酒。”
钟大点点头。自家公子出身好,长得好,读书好,不喜欢和这些老头儿搅和在一起,清高些实属正常。
不过,许遵不乐意和钱良弼这些老头儿一起玩,还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他们太不讲卫生了。喜欢喝酒,还不爱洗澡,身上臭烘烘的。他连王安石都嫌弃得很,更不必说钱良弼这些人。
到了地儿,许遵下马车时,觉得眼前一亮。
孙寡妇的宅子,是一处位于老街坊尽头的小民院儿,有点偏僻,但从外头看,修整得很是清爽。花木布局上,都用了一番心思。本以为,修园墅业是文官们共同的志趣,没想到一个寡妇也颇暗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