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遵没异性,但还有人性。
李抻跌撞地扑过来,被许遵拦在屋外。
“你的心情我们理解,但这是案发现场,你不能破坏,允准你站在这里看一眼,已是法外开恩。”
李抻「扑通」一声跪下,朝着屋内母亲盘坐的方向,连磕三个响头,额头都磕出血。
这一声声的响动,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黄明子何时到?”许遵问了一声。
“刚刚已去传了,该在路上了。”钟大答道。
只见李抻望着母亲的身影,喃喃道:“我母亲是我爹的通房,因偶然有了我,才被抬为妾侍。我自小在伯爵府大娘子膝下长大,只能唤母亲姨娘。她卑微谨慎了一辈子,才换来这样一个晚年,换来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叫她母亲,天不假年,竟在我眼皮子底下遭此祸事。”
李抻是这汴京城有名的富商,一直养尊处优,一脸富态,这些天的摧残下来,整个人竟活活瘦了一大圈。
“母亲烧香礼佛很勤,她礼佛时,不喜人伺候,她说喜欢一个人待在香火气里,感觉肃穆而平静。为了礼佛,她花重金去制香,她礼佛用的香,气味馥郁,整个院子都能闻到。我平日里遇到什么不舒心的事儿,就喜欢来母亲的院子。”李抻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桑云无比同情他,但在听到他的话后一愣,反复咀嚼后,察觉出问题。
“不对啊。”她皱眉。
“你想到了什么?”许遵敏锐地问道。
桑云刚准备说什么,只见黄明子提着一个木箱,脚步匆匆往院子中来。
“又死了一个,是李家的老夫人。”许遵对黄明子道。
黄明子点头,面无表情地直接入内。
许遵将桑云招至一侧,再次问她:“你刚刚要说什么?什么不对?”
桑云看了眼四周,压低嗓子道:“我进院子时,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但是进了屋子,反而气味减淡了。香炉里是插着香的,可是我闻着,跟我们蓬莱的小庙里的香火味没什么不同,不像是李抻说的「花重金」制作的香。”
许遵同她对视,怔了一下,脑中电光火石一闪,一下子就想到了什么。
他招来阿岳,令他将守院子的衙役抽调到李家的各个门外,连一个狗洞都不可放过,又令阿忠速回大理寺借人,将李家围得如铁桶一般,一只蚊子都不可飞出。
黄明子将老夫人放平,经过检验,已经有了初步的定论,“老夫人身躯已经变硬,但身上未出现尸斑,死亡时间应该是两个时辰之前。老夫人眼窝处的皮肉不紧缩,说明眼珠子是死后挖走,脸上的刀痕也是死后所刻。”
“老夫人的肌肤、舌苔和手指甲都未出现异常变化,死因非中毒。头部也未看到明显的伤口,也非钝器击打。近一步的死因,需要带回去做近一步验查,若是李老板允准的话。”
老夫人是已故肃亲老伯爷的妾,又是李老板的母亲,也算有头有脸。但凡有头脸的人家,为了维护死者的体面和活人的脸面,大多不愿意近一步验查,毕竟,再近一步,就得脱了衣裳。
许遵听了黄明子的初步查验结果,心中愈发肯定桑云发现的细节。
香炉内插着的香,并非老夫人常用的香。凶手画蛇添足来这一番,寓意究竟何在?是打算制造老夫人是在一炷香的时辰内毙命的假象,还是……
第29章 话里有话
李家死了个妾,由于主君的重视,表面已然凄凄艾艾。如今又死了老夫人,整个李宅上空都笼罩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霾。
坐在桑云面前的是秋姨娘,她一个人住在整个李家最偏僻的院子里,整个人给桑云的印象,也一如那个引路的婢子所说:温和,过于唯唯诺诺。
“我平日里就做些刺绣,打发打发时间,或者和丫头们打打叶子牌什么的。那几天,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发生。”秋姨娘说这些时,双手绞着衣角,不与桑云对视。
桑云打量了一番她的屋子,简朴得很,几乎没什么值钱物件儿。可想而知她在李家的地位,不过,她身后的一尊观音像引起桑云的注意。
“你也礼佛?”桑云问。
“是啊,闲来无事,为孩子祈福。”秋姨娘答得有些慌张,可提起自己的孩子,她又是满脸温柔。
桑云离开秋姨娘的院子,去了李姨娘那儿。
李姨娘的院子虽小,却是最靠近李抻住处的,院子门上黑色匾额上书「蛾眉」两个烫金大字,而李姨娘本人也如院子名般,自然蛾眉,明珰满身。
“姑娘坐,先吃些果子吧。”李姨娘将一盘蜜金橘推到桑云跟前,又回过头,命婢女给她沏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