阵破之后,不过须臾,朔烬便在城门入口处等来了沉陵。
“结束了?”
沉陵点点头,径直朝朔烬的方向走去。他走得很快,带起一道掺杂着血气的风。很快,那血腥味又被风冲淡了。
朔烬倾身向前,朝着沉陵的衣襟处嗅了嗅:“你杀了他?”
沉陵道:“算是吧。”
朔烬没有追问下去,妖法与人术虽然不同,但反噬之理应当差不多。先是失魂症被解,后是阵法被破,宗岳的下场怎么也好不了。
沉陵将手伸到朔烬跟前,示意道:“人间事了,往后沉某便将自己托付给狼王了。”
朔烬看着他递过来的手,神色有些迟疑。
沉陵以为他不愿意,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苦笑,刚想收回,冷不防被人将手打了下来。
朔烬背着手,表情严肃:“有人来了。”
沉陵:“……”
四门十三宗的弟子们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五里之外,为首的掌门住持们见二人望过来,遥遥行了一礼。
沉陵面色淡然,很快收回了目光,盯着身旁的大妖,道:“还记得上回他们几派聚集还是在凌道峰上。”
苍狼大王沉默中带着些无语——这种时候就不要追忆什么往事了吧。
朔烬:“瞧着的确是同一批人……”
“结亲宴之景恍如昨日,也是在那天,我才知晓你是东术山苍狼。”
朔烬想起当初误把桃花精当做“云郎”,意图威胁沉陵的糗事,有些莫名的羞耻,干咳一声后,试图转移话题:“他们怕是要过来找你攀谈,我可不想把时间耗在这种事上,我先回……”
朔烬嘴里说着,脚一拐就想溜之大吉,却被拽住了手腕。
沉陵:“且慢。我们一起走。”
朔烬:“……”
四门十三宗的掌门们正面带笑容,以一种称得上迫切的速度朝他们走来。朔烬大抵能明白他们的心情。沉陵脱离剑门实属突然,此次还是他离宗以来首次现身人前,这群人心中少不了诸多疑问。
“你确定走得了?”朔烬无奈用起了神识传讯,想偷偷捏个法诀遁走,“他们十有八九想拉着你继续做人界尊君,你不会还想拉上我吧?”
沉陵:“你若跑了,我追随你而去,等到传回妖界,会是什么说法?”
朔烬警惕地眯眼,想起了那可恶的话本。
沉陵忽然勾起了一丝笑容:“我们要是一起跑了,才算光明正大。”
朔烬:“……”他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沉陵仿佛卸下了某道枷锁,脸上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随性与闲适。他冲着朔烬又笑了笑,下一刻,修长人形化作黑色长剑,以一种堪称亲昵的姿势轻轻推了推朔烬的腰背。
朔烬侧身挡住长剑:“你疯了?”
辰极剑晃了剑身:“我虽不是飞剑出身,但也可日行千里,上来。”
朔烬纳闷:“你要和一只迅狼比速度?”
辰极剑:“……”
朔烬:“别废话,蠢货,你忘记化人身了!”
辰极剑一动不动,像是在装死。
朔烬瞥了眼远处怔愣的众人,语气逐渐暴躁:“再不变,他们就要看出来了!你难道还真要做个剑妖啊?”
沉陵:“嗯。”
朔烬:“……”
沉陵:“我本来就只是一柄剑。”
辰极剑旋身而起,悬停于朔烬身前。
——古剑辰极,以镇幽明。
他于众人身前,放出了属于上古凶剑的剑势。
这是自他诞生之初便自有的“势”,收敛了不知多少岁月,在漫漫寻觅中寂静无声地等待。而今焕然而发,汹涌的剑势几乎遮天蔽日。
——那是执剑者们的杀心与罪孽,是尸山血海中沉淀的兵戈悲鸣。
四门十三宗的弟子们无不感受到了这股强烈的情绪,骇然地望着那柄黑色的长剑。
谁会不识这柄剑!它不常现于人前,但每一次剑出,都必有邪祟恶妖亡于剑下。
它是沉陵尊君的本命佩剑。
可眼下他们看到了什么?
沉陵的身形已然不见了,他化作辰极,仿佛脱去了人身皮囊的枷锁,凛冽的剑意席卷了方圆之地,竟比百岁一城的阵法还要可怖。然而那杀伐血气之下,却并未藏有杀机——甚至剑身还围着那只大妖接连转了几圈。
朔烬露出几分忍耐的神色,很快,他便伸手执住了剑柄。
“你完了。”朔烬恶狠狠地盯着手里的这柄不太老实的剑,“自断后路,往后就得在妖界讨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