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是藏在“方承陵”躯壳下的凶剑剑灵,也不是顶着“尊君”名号的卫道之首;他既不孱弱,也并非那么的高情远致。
朔烬并不喜欢与心思太重的人或妖打交道,大概是早年吃了“方承陵”的亏,再不敢对那些寡言少语的家伙掏心掏肺了。虽然有些丢人,但当年他确实怨恨过方承陵帮魏珣阻拦自己的事。他视方承陵为挚友,为他千辛万苦寻找续命药,于是便一厢情愿地以为不论什么事,方承陵必然也会义无反顾地站在自己身边——可结果让他失望了。
“你的仇,亦是我的仇。”沉陵避开了朔烬的视线,阖目将侧脸贴向朔烬的腰腹,“记仇要记全。余下的,便由我来吧。”
朔烬有些无奈:“宗岳还入不了我的眼。”苍狼大王心眼不大,也爱记仇,但也不会将一些无名之辈放在眼里。
但沉陵的语气却格外认真:“失魂症和他脱不了干系。”
朔烬:“妖怪斗法输赢常有,算不得大仇。”
沉陵:“那便忘掉这些。等我回来,他应当已经死了。”
朔烬终是忍不住笑了笑:“还真是一柄凶剑,戾气真重。”
沉陵:“……”
“沉陵。”朔烬唤了他一声,“如果我不想你去,你答应吗?”
沉陵没有回答。
朔烬挑眉,故意激他:“看来你做的决定,不会因为我有改变……从前如此,如今也是。”
沉陵道:“你不愿我去,那我便不去。”
朔烬扯了扯嘴角:“当真?”
这次,沉陵的语气很坚定:“都依你。”
朔烬顿了顿,道:“当年你可没这么听话。”
沉陵没有再应声,只是圈着朔烬的手又紧了一些。
朔烬莫名心情变得愉悦,以至于大方地没有挣开:“这般听话?那就随我下山吧!”
数日后,朔烬携辰极剑越过隔界山,又几日,抵达百岁城原址。
昔日祥和的城池,如今已成一片荒地,只偶尔零星法光闪烁,昭示着此地被法阵所覆。朔烬顺着记忆中街道的位置前行了几步,想起自己数月前还与沉陵争执人妖殊途的问题,不觉好笑。
古剑化形的大妖正服帖地化作软剑缠在腰间。
朔烬屈指戳了戳辰极剑:“出来干活。”
围困在清鸿崖群山四处的宗门子弟们,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有两股巨大的力量震荡开来,化作劲风骤然略过山林。他们来不及惊讶,便看到身边的武器铮然飞离,朝着百岁城的方向驰去。
各大宗门的弟子纷纷追出营寨,彼此面面相觑了几息。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追过去!”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正打算御起术法,却被冲天的妖气压制在原地。
“难道宗岳还勾结了妖族?”澜沧宗方宗主疑惑地看向身旁的空行禅师,出声询问。
空行禅师闭目不语,放出神识探查。
百岁城原址已是一片荒地,整座城池已随着阵法隐匿全貌。然而此刻,一柄数丈高的漆黑巨剑直插入荒地中心。凛冽剑势裹挟着无数修士的兵器仿佛能将世间一切屏障悉数击碎。
空行禅师只看了一眼,神识便无法承受其势。他惊骇地睁开双眼,片刻后,竟双手合十称了声佛号,笑着道:“方宗主,百岁城之危可解了。”
方宗主一愣:“莫非是尊君?”
空行禅师点点头:“方才那两股力量,皆非我等所能及。宗岳纵然重拾清鸿崖阵法绝学,也撑不了多久了。”
方宗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那妖气……”
空行禅师笑了笑,没说话。
方宗主沉默片刻,明悟了。
沉陵找了位大妖做道侣,这大妖还是方宗主亲自送上山的。虽然听着像是牵线搭桥的媒人,但方宗主总有种说不出的复杂感。
毕竟谁能想到门内的炉鼎会是只大妖呢?那大妖还难惹得很,他是半点都不敢以媒人自居的。
百岁城上空,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般,紧接着,天空现出龟裂细纹,泛着斑驳灵力的法阵缓缓显出了原貌。在它之下,是一座破旧的城池。
沉陵化出了人形,兵器调转尖刃,指向了城中新起的高楼。
剑为兵之首,心随意动,一念便可起剑。
朔烬站在高处,看着沉陵全力而出,心中暗道那可真是个怪物,以后若起了争执,打不过沉陵怎么办?
狼王心中升起了几丝危机感,有些发愁。
正如朔烬所言,宗岳尚不足以入眼。沉陵对上他,倒像是屈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