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什么,卢十二没往心里去,光听出来这人说话漏风。
“卢掌柜,方才情急,还不曾好好同你寒暄。”
兴许是卢十二表面功夫修炼的太好,魏景明自顾自说了半天,竟一点没看到出他心中不耐。
“在下魏景明,是正天府内门弟子,也算是掌门人的徒弟。”
“那你也是用剑的,怎么不见你带着剑?”
“……我身上的银子凑不够盘缠,拿去当了。”
魏景明面带局促,转移了话题:“我还不知道卢掌柜的名字。”
“卢十二。”他叹口气,又换上那副笑眯眯地神情。
魏景明的脸上明显迟疑了片刻,眨巴着眼睛问道:“这是真名?”
不怪他失了礼数,江湖中人花里花哨的名字并不少见,只是多半是成名之后自己玩个噱头,或者让旁人叫出来的。
但“十二”无论放在何处,也未免太随意了些。
“是啊,我生在六月十二,就得了这么个名字。”
卢十二脸上仍然带笑,却不自觉冷下了声音。
“听说,那天白日里很闷,夜里倾盆大雨冲垮了下游的堤坝,河水泛滥,淹掉了三个村子。”
二十几年前,关外一位姓沈的富商在雨夜途径茶棚,被暴雨困住了脚步。他停下来喝一盏茶的功夫,便一眼望见了女摊主的一双素手。
年轻的姑娘本一心经营着母亲留下的唯一遗产,不经意被偶然路过的潇洒男子撩动了心房。
那人有着一双上扬的狐狸眼睛,笑起来时好似春风拂面。
雨下了一整夜,商人直到天亮才离开茶棚。
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山盟海誓,商人却将一枚发簪留在了枕边。
一年后,茶棚姑娘带着发簪和襁褓中的婴儿来到了沈府,商人却只将她安置在城郊的小屋中,虽然供给他们母子二人衣食无忧,却始终不肯让这个孩子认祖归宗。
卢是他母亲的姓,他的父亲到底是谁,到底是不是姓沈,他也不知道。
他骗了魏景明,六月十二并非是他出生的日子,而是他的母亲第一次在雨夜同富商见面的日子。
那不是一个好日子。
可他娘却偏偏忘不掉。
魏景明却问:“不知道卢掌柜今年贵庚。”
“二十有二。”
魏景明忽然笑了:“那竟巧了,当年是闵河决堤,我娘正住在下游,村中本有三十几户,差点就在睡梦中被洪水卷走。偏偏我娘梦中惊醒,喊得全村人起来逃难,虽然冲垮了房屋,却没有一个人因此丧命。”
“你……”卢十二罕有地迟疑了片刻,魏景明已经接道:“我不是诓你,是真的就有那么巧。我娘还说,她记得那夜匆匆爬到山上挨了一夜。可待到天光乍现,暴雨就停了,她看见水中飘着一朵花,还有月的残影,宛若日月同享了半刻宁静。从那一刻起她就决定,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定要给他的名字中带上个明字。”
卢十二听得出神,轻笑道:“你娘亲倒是位很有意思的人。”
魏景明点头,“那是自然,其实她从小一心想当侠女,仗剑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才早早把我送进了正天府中。”
他本来讲得眉飞色舞,说到此事,声音却越来越小:“可惜我虽然被收为内门弟子,在剑术修行上却难以精进,不但没有去过武林大会,连代表正天府前去维持秩序,也还从不曾有过。”
但只难过一霎那,他又忽然激动起来:“但太师叔这次不带师兄师弟,却独独选中了我,想必是我近来刻苦练功,被太师叔看在眼里。”
不不,再怎么刻苦练功,要是抓个兔子都会摔掉半颗牙,也基本上等于白忙一场了吧。李眠枫的师叔多半只是因为看你人傻,想骗你的盘缠罢了。
自从和李眠枫打过交道,卢十二对荟萃山庄的人完全没有信任可言。
但他表面还是说:“勤能补拙。”
魏景明得了他的肯定,笑得很甜:“卢掌柜说得极是,对了,沈大侠是用刀的,不知道卢掌柜使什么兵器?”
怪不得对着没见过几面的李眠枫也能哭鼻子抹眼泪,这人套起近乎来简直没完没了,卢十二把包袱往床上一扔。
“我不会武功。”
“哇!”魏景明反而来劲儿了,“你不会武功,竟还有陪我师叔涉险的勇气,实在令人佩服!”
卢十二面儿上仍笑,心中却道我到底为何会在此地,你不妨去问问你的师叔,再说若不是沈祁靠得住,他非把自己绑在客栈上也不会离开。
魏景明却凑过来,跟他一下子贴得很近,激动道:“我娘从小就教导我多多结交侠义之士,卢掌柜如此胆识过人,可否与我结拜为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