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前不久诓得沈祁弄了满手的伤,心怀愧疚,终究没好意思在这种小事上逆着他的意思,只好在心里暗自祈祷华玉章 的药不要出什么岔子。
华玉章 总之自己一个人落得清静,把挂在魏景明脖子上的药箱摘下来拎回房去了。
剩下卢十二和魏景明面面相觑。
“这……这位前辈……”魏景明小心翼翼开口。
卢十二眯着他的狐狸眼,皮笑肉不笑。“小魏少侠。”
“前前前辈客气了!”魏景明头一回被人喊少侠,半是激动半是惊讶,慌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卢十二道:“我只是好奇一件事。”
魏景明道:“前辈但说无妨。”
卢十二道:“荟萃山庄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听说……”魏景明犹豫着开口,“是种萝卜的。”
“哈?”
“就是……种萝卜,有红的,也有白的……”
“那他的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卢十二终于忍不住放大了音量。
“你不知道吗?”魏景明憨得总像缺根弦似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了“你好没见识”的表情。
“我们李师叔,祖上在北边有五个山头的家产,可以买下一座城呢。”
魏景明撂下这句话,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得意笑容,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留下卢十二独自留在原地,笑容扭曲。
他要是继承了五座山头的家业,一定把布庄钱庄从江南开到关外,每天雇八个小厮给他打扇捏腿,一顿饭要祸害三只鸡。
绝对不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要去拜师学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行走江湖搞得自己浑身是伤。
李眠枫是图什么,圆一个大侠梦吗?
*
李眠枫走进客栈的房间内时就愣住了,直到沈祁已经叫店小二送来了一桶洗澡水,他还倚在桌边一边扒拉着五脊六,一边出神。
此处已经靠近中原,但这座城却狭小荒凉,人烟稀少,看起来甚至比不上大漠边缘的落叶城热闹。
冷清的地方,往往也就比较穷。
所以即便黎为龙坑小弟子荷包住进的是城中最好的客栈,这里的条件也实在显得简陋了些。
具体就体现在,天字号上房里只有一张床,还很小。
房间内也没有屏风阻挡,装满热水的木桶就孤零零毫无遮掩的摆在房中的地上。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这也太过了些。
沈祁刚一转过身来,他立刻说:“你洗吧,我出去转转。”
沈祁道:“不是要洗,哥把衣服脱了,我看看你的伤。”
刚离开落叶城时担心引人注目,他们近几日不是赶路就是露宿,都是在马车里和衣睡了。李眠枫的伤口几日未曾更换伤药,越往东南走,天气却越发潮湿炎热。沈祁恐他隐忍惯了,一味强撑。
李眠枫心道差点忘了这茬,沈祁的手就已经攀上了他的腰带。
“不,”他下意识地用手推了一下,“大夫就在隔壁,何须劳动你呢。”
“哥要叫华前辈来做这种事?”沈祁反问道。
不,这当然只是借口。是他还以为沈祁不谙世事,拿出来糊弄他的借口。
他们五年未见,沈祁又不爱说话,他差点忘了这人也是到了该成家的年纪。
他又道:“是我一时忘了,自然也不好让华大夫来,回头我自己换了伤药便是。”
沈祁眉心一簇,两道剑眉拧在一起:“你有伤在背上,自己怎么顾得周全。再说哥身体虚弱,倘若擦洗时让热气一蒸,犯了头晕该如何是好。”
其实他也没有如此娇弱,只是当初他自己还没搞清楚状况,先是担心沈祁撂下他,自己跑去理论,跟人起了冲突。后来又为了随文珮想把他从客栈调开,不得已才借着精力不济,想了许多花招把他扣在身边不敢离开。
但……事到如今,如果告诉沈祁之前有一半都是他装的,对方该不会一怒之下三天不跟自己说话吧?
李眠枫干笑了一声,拼命在脑袋里搜刮了一圈,目光落在沈祁手上。
“你手上还有伤,若是泡了水,恐怕更难痊愈。”
沈祁扯掉手上缠着的白布:“已经好了。”
李眠枫还当他逞强,凑上去一看,竟果然如沈祁所说,此前结痂的伤口上现今已然脱去痂皮,生出粉红色的新肉。
同掌上交错的纹路纠缠在一起,像坚硬的石头裂缝,露出里面柔软的青苔。
之前在客栈被模糊的血肉分去了心神,这是李眠枫第一次认真观察沈祁的手掌。
他的掌纹像是用刀刻在手心上一样清晰干净,少有枝蔓的纹路,唯独被几道新伤截断了几次。
断掌在左,杀伐果决,官运通达。
让他这么一搅合,莫非是坏了他命中的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