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驻扎钱塘的金吾卫有叛变之人了。
“令十七即刻带人快马前往钱塘。”他语气微沉,“现在钱塘的金吾卫全部撤回彻查。”
“剥靛衣,撤腰牌。”
屏风后立即有人应声,随后便听得有阵微风从后窗而过。
这便是要无差别削去钱塘所有金吾卫的身份,准备大换血了。
吾十九下意识爱怜地摸了摸自己刚回来的腰牌。
还好自己一向乖巧惹大人疼。
吾十六上前一步:“大人,昨夜任姑娘作出的画像,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拓印了数份,和陈文山的通缉令一起已经贴满了整个京都。”
谢逐临倦懒地点点头。
吾十六觑着他的神色:“大人昨日在任府一夜未眠,可要先休息?”
“任府那边谢伯递话来说,任姑娘并无大碍。只是身心过劳,又淋了雨,才昏倒发了高烧。”吾十九补充道,“现下已经转了低烧。等姑娘醒了,属下再来回大人。”
谢逐临不置可否,目光在案卷上一扫而过。
“任粤彬这个老东西,狡猾得很。”他掀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上回还知道演一演。这次人刚进去就画押签字,生怕白吃了一点苦头。”
吾十九见缝插针拍马屁:“他还不是仗着大人一言九鼎。”
“那个胖老头,看着和弥勒佛似的憨憨厚厚,心眼子可不少呢。不像任姑娘,心眼死的很,什么地方都敢莽,查个案画个像命都不要了。”
吾十九奇怪了:“这俩真是亲父女吗?”
吾十六心里咯噔一下。
任姑娘的话这小子也敢在大人面前乱说?
他暗自抬眼一瞥,却见谢逐临正垂着眼,面色如常。
吾十九眉飞色舞:“不过这胖老头倒是有一点好,任姑娘比不得。”
什么?吾十六也忍不住竖起耳朵。
吾十九露出一脸贱兮兮的笑:“在慧眼识珠这方面,任姑娘还是迟钝了点。”
吾十六:……
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
幸好,周身的气氛刚一凝住,高楼下传来一道短促且轻的哨声。
吾一翻身进来,低首道:“大人,第三部 卫来报,陈文山出现了。”
————
金吾卫已将石门桥封锁,护城河边仍然熙熙攘攘挤满了好奇的百姓。迟迟赶到的大理寺衙役们也连忙拉起封线,将涌过来的人们远远隔在桥外。
护城河里浮着一只乌篷船,悠悠荡荡地随着水波正飘到了石门桥下。
那常见于江南水乡的船只京都少见,围观的人们不由得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原来这乌篷船上还有桅杆,瞧着好生奇怪。”
“哪里有什么桅杆,那江南的船只可不是这般模样!想来是这凶手精神大发,将好端端的乌篷船弄得如此诡异。”
“凶手?真是凶手?你们之前看到他的脸了?”
“可不是嘛,他一开始在船头发疯一样地跳舞唱歌,现下回篷子里去了,大约也是怕这些官爷们。”
远远听着岸上许多不甚好意的议论,篷里的陈文山面容扭曲地嗤笑一声。
怕?若是怕,他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他狠狠踹了一脚角落里被捆得严严实实缩成一团的人,捡起落在船板上的画像。
陈文山手微颤,几乎是珍怜地摸了摸画像上的自己。
那是今早他在墙上亲手揭下来的。
看到这张和自己极为相似的画像,他如遭雷击。但第一反应居然不是惊慌失措,他只瞪着眼,满脑空白。
画像上的人平头正脸,相貌堂堂。眉眼间尚能窥见他幼时虽心事重重,却也充满希望的灵动。
叫顶着僵硬易容脸的他,当即就愣在了原地。
京都漫天遍墙都是这张画像。
他抖着手揭下一张,转身就走。
路上他一直告诫自己要坦荡行走,不可露出马脚。但揣在怀中的画像如同着了火一样,滚烫得让他不断加快步伐,最后几乎做贼似的飞奔回了落脚处。
他混乱地摘洗掉脸上所有的伪装,望见水里的扭曲狰狞。
那才是他现在的脸。一张被苦难毫不留情磋磨,常年在胶皮之下发霉的脸。
他一把掀翻了水盆,迫不及待在身上仔细抹干手,才从怀里小心地掏出揭来的画像,一丝不苟地展开。
他看着画像上的自己,视线渐渐模糊。
如果不曾经历海上那地狱般的日子,他大概就会长成这个样子吧。大概他心心念念想让过上好日子的母亲,也能看见他这样的四十岁吧。
神思恍惚间,船上痛苦呻|吟的呜咽声很不识趣地响起来。
被打断的陈文山戾气横生,一把抓起那人,用力扯住头发。
那人嘴里堵了破抹布,头皮被扯得生疼,呜嚎着想抬起头来,被陈文山一脚踩回船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