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要去的那个方向,不知怎么, 天边此时竟然涌现出滚滚的浓烟。
不高不低的重重琉璃瓦宫脊后,还依稀可以瞧见蹿高的熊熊大火。
隔壁宫道传来匆忙的阵阵脚步声。
混乱中, 她听得有人在大喊:“走水啦!快去禀告圣上, 文渊阁走水啦!”
任阮心中立刻涌上一阵强烈的不好预感, 恨不能立刻飞身过去探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杜朝他们又是否安好。
但理智告诉她,此时文渊阁的大火聚集了各宫的注意, 原本僻静的宫道也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她不能这样冒然回去。
正迅速权衡思量间,任阮又听到巷道口的急促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知道是救火的宫人正要往这条路赶来, 她只好连忙提起裙摆,飞奔回了之前的宫室之中。
果然,她才掩上蕙琦阁的门,外头紧接着便是提着水桶的几个小太监匆匆转过墙角,从宫道中跑过。
屏息待他们远去了,任阮才动作小心地拴上门, 脱了力地跌坐下来。
文渊阁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忽然走水?
杜朝吾十七他们现在生死未卜, 背着重伤金吾卫往文渊阁赶去的平安又怎么样了?
如今潜入慈禧宫中的金吾卫死伤惨重,中了巫蛊的吾十九也身负重重谜团。
她现在怎么办?
任阮抱着脑袋嗡嗡作响, 所有的思绪都混成了一团浆糊。
染血的裙摆里在她动作中滑下一样物什,叮当一声,落在地面上。
那是她方才从慈禧宫碧虚泉的祭坛里, 吾十九所趴盖住的那个位置拾来的。
一支芍药花顶凤凰垂首金步摇。
细细长长的钗柄缠枝繁复, 一只重羽华丽的凤凰引吭向上, 长冠上顶着朵娇艳欲滴的金粉芍药。凤凰缤纷溢彩的尾羽垂下,连坠着颗颗圆润饱满的珍珠链串。
纵使上面沾染了许多或新或旧的血迹,也难掩这步摇奢华夺目的光彩。
完全符合太后贾氏张扬肆意的风格。
但任阮仔细将这簪子翻来覆去地看着,总觉得仿佛曾经在谁的头上见过它。
但好像却……并不是贾氏。
虽百思不得其解,她摩擦着簪子的手,还是忽然顿了顿。
任阮闪了闪眸光,撩起那凤凰尾羽里垂下的珍珠串。
这些远瞧闪着无暇光泽的珍珠,凑得极近才能发现,每一颗上边,竟都被刻上了笔画细小而古诡的符号。
看了这么多天典籍和卷宗,任阮一眼就认出来,这是属于南疆的古繁体。
她又急切地重新将步摇左右翻看起来,很快在凤凰头顶的金粉芍药中,发现了被刻在花瓣包围的莲蓬形花心台上,一个完整清晰的六芒星图案。
任阮脸色一变。
果然,这又是一件有关南疆的罪证。
并且很可能不止被用于那巫蛊阵法,恐怕与衙察院之刺青也有所关联!
任阮还想再仔细观察,却发现这发簪上沾满血迹的凤凰已经有些松动,那头顶本就垂落下的的芍药花瓣摇摇欲坠,身上的羽毛也颇为松垮。
大约是年岁已旧,又被摔打过。
她于是暂时停了手,起身在宫室中翻找出一个小木盒来,小心地将步摇放置进去,打算带回衙察院之后,再送到痕检卫处进行专业的鉴定。
“哐当”一声,在任阮往怀中找位置塞着小木盒之时,她袖中的紫蒲狼毫笔忽然也滑落出来,跌在地上。
任阮连忙拾捡起来,心疼地仔细擦了擦,又上下检查了一会儿有没有哪里跌坏。
……等等。
她正擦拭的手指,忽然停在了紫蒲狼毫笔顶端上。
那里有一头谢逐临亲手细细雕刻出来的小驺吾,壮身长尾肖似狮虎,张牙舞爪得很是可爱。
任阮的手指经过那小驺吾头顶茂密的鬃毛,停留在了从龇嘴中呈弧形弯生而出四颗尖利獠牙上。
方才和平安在蕙琦阁的对话,重新勾起了她有些久远的记忆。
素莲祖母案中,被假冠以证人身份杀害的吾七,曾经给他们留下过一个线索。
他在死前,想尽办法用咬破的手指在在岸边一块石头背面,用血写下了“獠牙”二字。
任阮面色凝重地摸着笔杆上那只小驺吾的獠牙,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
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又将刚刚收起来的小木盒掏出来,打开,取出那支芍药花顶凤凰垂首金步摇。
微微颤抖的手指重新落在了步摇上凤凰的顶冠和芍药花上。
她这次微狠下心来,略略用力地再次仔细试探了一番。
方才一略而过的轻微尖锐,此刻变成了清晰微弯形状的凸刺。
果然不对劲!
任阮不再顾忌步摇所谓岌岌可危的老旧状态,她双手并用,用着摸骨的手法,认真重新将整个凤凰都仔细探查过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