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没看到少女的呆若木鸡,他又带了安慰的口吻道,“不过也无妨,婚礼之事,明日便能让衙察开始筹备。我定会带着阿阮的期待尽力快些归来,届时一归京,便可完婚。”
任阮被他这云淡风轻输出的一连串重磅炸弹,轰得呆若木鸡。
……槽点太多她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先反驳。
阿阮?谁是阿阮啊?!
任阮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任粤彬叫她“阮阮”还算理所应当。至于谢逐临,他是怎么能顶着这么一张矜贵漠然的脸,镇定自若地忽然唤出这么亲密肉麻的称呼的啊!
还有,什么急不可耐!谁急不可耐要和他成婚了啊!
“谢逐临!”
任阮愤愤不平地跳起来,正待涨红了脸嗔他,突然心中什么又梗了一梗。
倏然间平静下几分,她又半真半假地笑他,“如今我还没说喜欢不喜欢呢,你就要拿圣上赐婚来压我捆住我了。若是此前我真的主动说了心悦与你,岂不是要落得同当初孜熙郡主被萧俟掳走的下场一般,被你从此锁在高楼里再见不得天日了?”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
对面那人的脸在半明半暗看不清变化的情绪,叫蔓延开来的、近乎滑向危险默认的氛围,让她本灼热的双颊骤然冷却下来。
任阮心中一开始活泼乱撞的小鹿,仿佛忽然之间错脚跌入了意外揭开的潘多拉魔盒,里面是深不见底的窒息泥沼。
她忽然有点害怕。
在小鹿即将沉落下去,少女的脚已经不自觉想要往后退的时候,他却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原本半明半暗的脸一下子完全落到昏黄的柔光中来,谢逐临长眉微微一挑:“唬你的罢了。”
“只要你不欺我叛我,任阮。”他低头凝住她,“我怎么舍得。”
任阮心口梗意稍稍舒开半点,可是望着他漆黑如墨深不见底,如同那潘多拉盒泥沼似的眼瞳,她还是没有办法完全松懈下来。
她哼了一声道:“怎么,谢大人的意思是,日后若是我不过小小地撒个谎,便要将我置于永不见天日之地了么?”
“你知道我的意思,任阮。”
他不和她争辩,只低低轻笑一声,眯起的眼眸里带了狭促:“何况你不是心知肚明,我偏生就心悦你这样的女子么?”
这一声低磁又近在耳边,笑得她耳朵微微发麻。
又听他把自己之前取笑他的话儿又搬回来揶揄自己,任阮有些恼羞地捂住自己发烫的耳朵,避开他嚷道:“知道了知道了!”
她扭开脸不服气地试探道:“那若是你欺骗我,又该如何?”
“我不会。”
见她小情态生动可爱,谢逐临眼尾微挑,不由得又逼近一步,将少女娇小的身形全部笼罩在自己高大身形阴影之下。
“所以告诉我,任阮。”他温下微哑的尾音,“再不要带上任何顾虑地,告诉我。”
“你真正,真心实意地心悦我么?”
这一声低沉又郑重,平静的语调中仿佛含了汹涌海浪般而又压抑的浓厚情愫。
任阮怔怔地望着他那样深不见底的墨眸,心中无数复杂思绪也同时疯狂席卷而上。
初来这陌生时代时的剑拔弩张,孤立无援的大雨中那一柄停留的油纸伞,踏足险境时紧紧牵住她的大手,危机中永远及时的怀抱与退路……
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是阶级与价值观的差异,还有这个时代风起云涌的纷争漩涡,都是横亘在他们中间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鸿沟。
她要怎么回答。
他在等。
任阮张了张嘴,半响,还是沉默地错开他的视线。
几乎是在少女视线偏离的同一瞬间,谢逐临幽眸深处暗藏的灼灼的光芒倏地一灭,汹涌的阴霾之间,重新流淌出的偏鸷之气如荧荧鬼火。
“我会在京都把它们照顾好的。”
她忽然说。
他眼中不断翻涌下沉,即将失控的情绪猛然一滞。
抬眸望去,原来少女的目光正深深落在他身后侧的墙面上,那栩栩如生的十五幅画像上。
“你不是早就猜到,我想留在京都吗?”
她回过头,很认真地微笑起来,“在你为了大夏出使西芜之时,我则会留在这里,尽我所有的能力保护好他们,也将他们背后所有的委屈和血泪,连同皇宫里那些隐秘的罪恶,一同揭露到青天白日之下。”
谢逐临眸光一怔。
“怎么样,是不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了?”任阮郑重其事的脸色一变,瞬间换成灿烂明媚的笑容。
她叉起腰,再次得意洋洋起来,“怎么样谢逐临,你不是就喜欢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嘛!现在是不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对我更加更加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