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叙此言如一盆冰水,猛然将魏汉林浇醒,后退几步,默默转身而去。
第68章 把命给你
谢怀清的案子, 虽罪名多重,审理起来却并不复杂,除了充分的罪证,还有欧阳虞的当面指控。
是以, 在都察司和刑部联合提审之下, 不出五日, 相关案卷就摆到了宋宜璟的御案前。
从晓月楼伙计狱中身亡, 永安侯府张嬷嬷中毒死亡,到除夕夜买凶|杀人,魏老夫人被害而亡,一桩桩一件件, 写得清楚明白。
此外, 妙春楼私贩人口一案,谢怀清虽未直接参与, 却知情不报纵亲犯科。
据查, 妙春楼多年来经营所得以及私贩人口之赃款全数没入晋亨钱庄, 总计竟达二十七万两之多, 而晋亨钱庄的东家正是谢怀清。
宋宜璟看完卷宗, 勃然大怒,当即批下“严加惩办, 以儆效尤”八个大字。十日后, 案件移交到大理寺复审, 复审完毕后宣判。
永安侯府,玉棠轩。
五月初夏,墙边的梅子又缀满枝头, 不似熟透时那般绯红,此时的梅子刚染上一层胭脂色, 一颗颗,如珠似玉。
魏叙披了件薄衫站在梅子树下,望着满树梅子发呆。往年梅子成熟时,她会站在这里摘下满满一篮子,做成冰镇梅子汤送去各院。
今年的梅子又快熟了,却找不回摘梅子的那个人了。
“世子爷,长公主去了大理寺。”阿巳跑进院子,气喘吁吁道。
魏叙眼神一亮,急忙转身进屋换衣裳。自从那日后,他就搬进了玉棠轩,用她用过的笔,看她看过的书,一遍一遍描摹她的模样。
可除了触景生情睹物思人,他什么也做不了。近半个月,每天一封信送去昭和宫,却都被原封不动打回来,她不愿见他,甚至连信也不愿拆开。
这些日子,深深体会到什么叫相思蚀骨。为见她一面,他派人日夜守在各个宫门口,终于等到她出宫。
大理寺位于皇城东面,穿过高墙筑起的甬道,纪棠走下石梯进入大理寺牢狱,谢怀清此时正关押在此。
不同于刑部大牢的阴暗可怖,大理寺牢狱倒是宽敞明亮些许。
谢怀清坐在稻草铺就的木床上,一身囚衣,手脚都带着镣铐。牢门上铁锁链轻响,抬头便见纪棠走了进来。
谢怀清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捉摸不透的笑意:“临死之前能再见长公主一面,我谢怀清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狱卒搬来一张椅子,纪棠在他对面坐下,嗓音清冷:“在做那些事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
谢怀清低低一笑,满不在乎:“从九岁那年开始,我活着的目的便只有一个,毁了魏家替母报仇,如今我做到了,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在乎其他?”
“这么说,你当真不怕死?”
“怕,如何不怕?好死不如赖活着,若是能活,谁想去死呢?”谢怀清目光暗下去,喃喃,“我母亲原本也能活……”
“口口声声替母报仇,你母亲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纪棠起身走到他面前,“你母亲无辜,被你害死的人难道就不无辜吗?”
谢怀清大笑几声:“要报仇总得有牺牲,更何况我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什么叫该死之人?锦儿的哥哥、张嬷嬷、魏老夫人,都是该死之人吗?”
“晓月楼那个伙计,确实不是我杀的,他原本就患了重病,没几天活头了,谁知死在了狱中。至于张嬷嬷,是她自己贪得无厌,舔了淬了毒的银子,而魏家那个老太婆,她该死。”
“那我呢?”纪棠弯下腰,直直看着他,“我又该死吗?”
谢怀清不解,抬眼:“长公主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罪臣就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动长公主一根手指头。”
“那我腹中的孩儿呢?”
“那只能说是个意外,罪臣确实不知长公主已身怀六甲。”
话刚落,只听得“哧”一声,像是利器刺进皮肉,谢怀清愣愣低头,她手握匕首捅进了他腰腹。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刺的。”
抽出匕首又从另一边捅进去。
“这一刀,是为我未出世的两个孩儿。”
谢怀清张着嘴,满脸不可置信,伸手抚上刀口,鲜血从指间不断涌出。
“哧”又是一刀刺在胸膛上。
“这一刀,是为祖母和莲心。”
纪棠抽出匕首,缓缓直起身,冷眼看着谢怀清躬身躺在草席上,殷红的血液从他腰腹和胸前不断流出来,霎时染红了囚衣。
嘴角流出血丝,谢怀清扯出一抹笑,看向纪棠:“能死在,长公主手里……是罪臣的,荣幸……”
“死很容易,最痛苦的,是生不如死。”纪棠悠悠转身,踏出牢房,“找个大夫来,别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