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不断涌现,他看见她身怀六甲,看见她难产而亡,看见他守在她的坟边,一夜白发……
“爷,您感觉怎么样?”阿巳小心翼翼地问。
“棠棠呢?”
“长公主她,回宫了。”
魏叙掀开衾被下床,只觉四肢酸软无力,穿好靴子,强撑着往外走。
“您要去哪儿?您昨夜淋了雨还发着热呢。”
对啊,他要去哪儿?去找她吗?她说了与她恩义两绝永不再见,她不会原谅他了。魏叙顿住脚步,坐在了回廊下的阑干上。
雨过天晴,薄薄的云层透出浅金色日光,院子里响起欢快的鸟鸣。
不知坐了多久,忽然想起什么,缓缓开口:“昨日让你去查那船家,可有消息?”
阿巳忙道:“小的昨日带人找遍了南湖也未找到那船家,听别的船家说已经两日未见他出船了。”
顿了顿又道:“不过,小的找到了老夫人落水的画舫,那折断的木栏似被人做过手脚,当中有锯齿的痕迹。”
也就是说,祖母落水,不是意外。好一出歹毒的计策。魏叙闭了闭眼,沉声:“把莲心叫来。”
当阿巳找到莲心时,莲心就知谎言败露,进了青松院,一头跪倒在魏叙面前,痛哭流涕起来:
“奴婢自知陷害长公主是死罪,可是,侯爷以奴婢的母亲相要挟,奴婢不敢不从啊。求世子爷看在奴婢伺候老夫人多年的份上,不要将奴婢扭送官府,一人做事一人当,只要不累及亲眷,哪怕是随老夫人去了奴婢也心甘情愿。”
莲心与纪棠年纪相仿,又一同在老夫人身边长大,一番言辞说得声泪俱下。
魏叙闭眼,挥了挥手:“赶出去吧。”
“世子爷,老夫人尚未入殓,奴婢不能走啊,求世子爷开恩,求世子爷开恩啊。”
阿巳虽不忍心,但主子发了话,只得叫来两个小厮把莲心拖走。谁知,刚拖出院子,莲心挣开束缚,一头撞在了假山上,脑门顿时血流如注。
阿巳吓呆了,忙上前去探鼻息,已没了气息。
魏叙怔了怔,良久才开口:“念她一片忠心,厚葬了吧。”
——
七日后。魏老夫人灵柩出城,纪棠一身单薄的素裳站在宫墙角楼上,隐约能看见送葬的队伍。
清风缓缓吹来,扬起鬓角的发丝,目光中露出些许坚毅。
跪下磕了三个头,纪棠站起身,取下发间小白花,转身下了角楼。
又过了三日,都察司带兵包围了谢宅,彼时,谢怀清正坐在院子里饮茶,韩御史亲自上门拿人。
“翰林院侍读学士谢怀清草菅人命,纵亲犯科,都察司奉旨查办以正纲常。谢大人,请吧。”
谢怀清笑了笑,喝完杯中最后一口茶,才不慌不忙地站起身。
“劳韩大人稍待,谢某去换身衣裳。”
“谢大人不必多此一举,到了都察司大牢,自然有衣裳给你换。”言毕,右手一挥,几个士兵上前欲将人押走。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谢怀清理了理袖襟,大步走出了院子。
大昱朝自开国以来,严厉打击朝廷官员犯事,民间有言,只要进了都察司大牢,不死也要脱层皮。
谢怀清的案子,不仅涉及故意杀人、买凶|杀人、陷害皇族,还牵扯到妙春楼私贩人口案,皇帝下了旨,七日内彻查,如罪行属实,严惩不贷。
由于魏叙尚在服丧期,并未参与此案的审理,不过,之前搜集的一些证据,早已递交上去,就算他不参与,谢怀清这次也跑不掉。
最忧心的要数永安侯魏汉林,自谢怀清被抓,终日奔走,千方百计想要保住儿子一条命。
“叙儿,救救他,他是你的兄长啊。”魏汉林扯住魏叙的衣袖,老泪纵横,“只要你能救他,我什么都依你。”
魏叙淡淡扯回衣袖,面容清冷:“父亲当真以为,儿子有那么大的本事能从都察司捞人?”
“你不是佥都御史么?好歹能说上话,为父别无所求,只要保他一条命就好。”
魏叙静静看着魏汉林,倘若被抓进去的是他,他的父亲会否像今日这般为他奔走?
“在父亲心中,我与魏暄、魏襄加起来,也比不过一个谢怀清吧?”
“什么……”魏汉林怔了怔,满含泪水的双目闪了闪。
“父亲回去歇着吧,此案乃陛下亲自督办,恕儿子无能为力。”
魏汉林颓然垂下双手,复又眼前一亮,抓住魏叙的手臂:“叙儿,不若,你去求求长公主?”
魏叙笑了:“父亲难道忘了自己对长公主做过什么?唆使莲心诬陷,害她失了孩儿,父亲不会以为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