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怜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喉头,仍然阵阵反胃心悸不止。
太后却已从容地笑了笑。
“你所指证之事,尚无确凿证据,不过你下毒暗害沈君一事,倒是御医亲手验出,哀家亦亲眼所见。”
他道:“为今之计,你不宜再留在宫中了。”
顾怜猛抬头,望着那张雍容华贵的脸。
“太后何意?”
“哀家替你另寻一个去处。”
“下毒之事,我绝不曾做过。”
“有与没有,不由你说了算,也并非哀家空口白牙能定。宗正院那样多的好手,总能查个水落石出,你慌什么。”
对面的神情仿佛和蔼。
“只不过,出了这等事,你若仍留在宫中,与旁的君侍混居一处,实在不合宜。”
“行宫宽敞,又清静,正好你怀着身孕,于你养胎很是合适。不妨便挪到那里,暂住一些时日吧,也好将事情查清了,再做定夺。”
“再者说,你不是担心宫中有可疑之人,不慎平安吗。如此一来,恰好也可避过了,以免你心中忧思。”
太后望着他,甚至挂着淡淡的笑。
“你说,好是不好?”
顾怜的喉头却滑动了一下。
太后果然不肯留他了。
行宫虽距京城不远,却是一处僻静的所在,何况诸人皆不在,只留他一人。即便许清焰再有心,也看顾不住他。
在这般情形下,想要他的命,易如反掌。
远的不说,单说他再过三两个月就要生产,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差错,都可以归结为意外。
男子生育,向来是要从鬼门关走一遭的,届时不幸,没能挺过来,又有何人能指摘呢?
他绝不能坐以待毙。
“太后体谅,臣侍心中感激。”
他努力将身姿跪得挺直,声音镇定。
“只是,臣侍奉圣日久,如今又身怀皇嗣,即便被疑有罪,也总要面见过陛下,由陛下亲口发落,才好去得安心。”
“你的意思,是哀家还处置不得你了?”
太后终于耐心耗尽,猛然沉下脸色。
“哀家是皇帝的父亲,是这后宫之主,还能由得你胡作非为。来人,还不快拖下去!”
话音毕,立刻有两名宫女上前,一左一右挟住顾怜。
他身为男子,力气既不敌她们,又唯恐伤及腹中胎儿,更不敢挣扎。
眼看就要让她们拉起,却忽听殿外有人忙忙地请安。
“参见陛下。”
随即便是殿门霍然洞开。
拉扯他的人僵了一僵,飞快地松了手,转身行礼。
他猝然摔落回地上,为防压着孩子,本能地用手撑了一下。手腕生疼,心却忽地松下来,如释重负。
下一刻,身子便被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摔疼了没?”有人问。
声音低低的,沉稳而克制。
顾怜的眼眶却猛然一热。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不抬头。
手腕就让人牵了过去,握在掌心里,替他慢慢揉着。
他却犹嫌不够。
他不顾是在众人面前,也不看太后惊疑且铁青的脸色,只仰起脸来,将手腕直直地举到许清焰面前。
唇角抿得紧紧的,眼尾通红,透着湿。
“好疼,要疼死了。”
眼前人的瞳孔颤了颤。
她像是犹豫了片刻,终究眯了眯眼睛,微不可察地轻叹了一口气,将他的手捧起来。
双唇温暖,飞快地在他手腕上一落。
随即轻轻挑眉,“满意了吗?”
丝毫没有避着人的意思。
顾怜这才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似的,默默将手缩回来,低头避开她视线。
太后的脸色简直是勃然大怒。
“反了天了!大庭广众之下,哀家跟前,成何体统?”
许清焰却像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
她一看便是从议事的大殿里,匆匆赶来的,还穿着一身玄色的广袖长裙,比平日常服模样,更添几分威严。
因为近日太忙的缘故,眼下都有一片淡淡的黛青,衬着她冷峻神色,反倒格外令人生畏一些。
她只扶起顾怜,将他按到一旁的空座上。
这才转向气得横眉竖目的太后,声音淡淡的。
“父君何必动怒。眼下事情尚未分明,他跪着,便是朕的皇嗣,您的皇孙,也一同罚着跪。这样重的身子了,如何吃得消?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祖宗面前,又该如何交待?”
太后大约没有想到,她能搬出列祖列宗。心中极不忿,偏偏却又无话可驳。
只能冷冷低哼一声:“尚未分明?眼下沈君还昏迷不醒,等着御医灌药,哀家不知,要如何才能算作分明。”
“可有什么能证明是顾怜所为吗?”
“皇儿莫非是要替他强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