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着对方的手,缓缓坐起身,却忽地轻轻倒吸一口气,蹙了蹙眉。
慌得一旁如意连忙要问:“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他没说话,兀自将那一阵酥麻忍过去,才喘过一口气。
这是孕中的男子,难以启齿的地方。
随着胎儿日益长大,小腹渐渐隆起,行走坐卧,皆有不便,乃至于夜间常常浅眠易醒,或时有抽筋,这些都还是小事。
更难的,是男子的身子,原本就不争气,经不起撩拨。
有时在行动间,偶然不慎,压到了经脉穴道,竟有……
有些难耐之感。
此事是男子尽皆知道,却只能私底下避着人,悄悄说的。
据说,若是在寻常的富贵人家,这些时日里,妻主是不会留下,与有孕的夫郎同寝的。
原本么,此时的男人,身子沉重,也不适宜伺候,何苦去讨妻主的嫌。只好吃好喝,一样不少地供给着,叫下人悉心照料着,也就罢了。
至于女子,大可以去其余夫侍房里,夜夜欢愉,一宵好眠。
若有谁,敢在此时拈酸吃醋,限制了妻主,那必有一群后宅亲眷要围拢过来劝,一面同他讲男子贵有德行,不可善妒,要处处想着如何让妻主高兴,另一面又劝他将心放宽些,若是孕中郁结,伤着了孩子与自身,便是大大的划不来了。
但许清焰是不同的。
她若是忙到夜深,便不来扰他,独自在未央宫睡了。而若是没有那样忙的时候,她会来陪他用晚膳,会与他闲话饮茶,同榻而眠。
在他被孩子折腾得难受,钻进她怀里,有意耍性子要甜头的时候,她……会很迁就他。
过后,顾怜自己也不好意思。
他曾几次提过,她堂堂一个帝王,如此这般,传出去十分不像话,宫中各处也并非没有议论,要她不妨去旁的君侍宫里走动。
她却只笑说,让他少动些歪心思,别半真半假地来试她,转眼又要和她别扭。
她的确,比这世间的女子都好。
好到令他心中,总有些不敢相信。
总觉得眼前诸事,仿佛镜花水月,不可长留。
“公公。”他忽然出声,“我还有一事想问。”
老侍人慈眉善目的,“顾君有什么话,但问无妨。”
他看了一眼身边,正替他披上外衣的如意,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了红,目光闪了又闪,声音压得低低的。
“我听闻,男子生产时,常常容易有裂伤。御医说,我这一胎健壮,恐怕会有些大……”
对面瞬息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老人躬身垂首,露出一个再谦恭也没有的笑容。
“顾君无须太过担忧。宫里伺候的人,都是久经此事,懂得法子的,以主子的贵体为重,届时定会竭力避免。”
“不过,话又说回来,男子裂伤,确是常事。便是当真遇见了,也不打紧的,只消好生调养,待到伤口长好了,与从前相比,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老奴多嘴一句,与这些比起来,您诞下的皇嗣,才是顶顶要紧的。”
顾怜默不作声,攥着自己的衣袖。
他懂得对方的好心。
对这宫里大多数的男人而言,帝王的恩宠,随着年老色衰,终究会一去不返。只有自己诞下的儿女,才是可靠的倚仗。
若生下皇子,将来出宫下嫁,父君便可在宫中颐养天年。若生的是皇女,有幸能够封王,就更是可以跟着一同去封地,做个逍遥的老太夫。
在有了儿女傍身后,陛下这月去谁那里多宿几夜,反倒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可是他不同。
他嫉妒,小气,看不破。
他听闻,男子生养过后,那处多少会有些不同,与从前年轻时是不能够比了。
后宫中总会有更新鲜的人。
他会害怕有一天,他坐在昭阳宫里,左等右等,也等不来许清焰。直到饭菜都凉透了,才有一个宫人出面道:“顾君不必等了,陛下已经在旁的宫里歇下了。”
尽管那一天,在眼下看起来还十分遥远。
但他仍旧会怕。
不过他没有再说,只是和气地谢过那老侍人,嘱咐如意额外给了银子喝茶,将人好生送出去。
老侍人感激不尽,临走前还有心叮嘱。
“近来宫里不太平,戒备得森严,顾君也有七个月的身子了,便少往外面走动,安心等着小皇嗣平安降生吧。”
顾怜目送他的身影远去,才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所言确不作假。
前不久,宫里发生了一件事。
先帝的一位皇子,在行宫时便择定了佳媳,前些日子终于要风风光光地成婚出降。这本是再好不过的喜事一桩。
却不料,在里外进出的车队里,被查出了许多兵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