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清焰轻轻一哂。
“你还当真以为,朕的这位小姨,是想当一辈子的富贵闲人呐?”
“请陛下赐教。”
“她是先帝姊妹中,年纪最轻的,来不及参与争权,建功立业,生父的位份又不高。在京中留到了岁数,前两年刚去往封地。”
她道:“颍川虽也是个大郡,与其余诸王的封地相比,却终究显得逊色了。何况前些年又经历过大旱,尚未完全休养过来生息。听说她带着父亲,在封地生活简朴,心中总有愧意,以为自己未尽孝道。”
“难怪她听见陛下开出的筹码,一拍即合。”
“这只是其一。其二么……”
许清焰弯了弯眼角。
“什么只愿做逍遥闲人,不过是蛰伏时的托辞罢了。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愿意争锋的。”
“果然,还是陛下将人心看得通透。”
苏长安恭维了一句,殷勤递上丝帕。
她接过来,拭了拭额角的汗,随口问:“交待你的东西,都办好了吗?”
“一早就备下了,什么血燕、人参,都在,内务府如今可是上心得很呢,只唯恐哪里伺候得不周到。”
“都送进去了?”
“哪儿能啊。”
总管宫女笑得,眉梢眼角都透着心照不宣。
“都在水榭门外,阴凉地里候着呢,单等着陛下过去。这再好的东西,也得经您的手,亲自送到顾君面前,才是真的好。”
许清焰瞥她一眼。
本是想强装板脸的,唇边的笑容却不知不觉间扬起来。
“你们这群滑头,如今是越来越懂伺候差事了。”
苏长安也陪着笑了几声。
“不过,还有一桩事,要禀陛下。”
“什么?”
“太后近几日,邀了一位娘家侄子,来行宫作伴,如今就住在玉春堂边上呢。”
“哦?朕仿佛还没有打过照面。”
“是,传说此人年纪不大,性子活泼,整日只陪在太后身边凑趣,或是偶尔与萧昭仪,与两个皇子说说话。倒是不常往外走动,奴婢也不曾亲眼见过。”
“那倒也没什么。”
许清焰点点头。
“他要是能将太后陪得舒心了,也是一件好事,免得整天来和朕折腾。光是为了罚沈兰溪一事,你没见这些日子,险些将朕给烦死了。”
主仆二人,难免一阵说笑。
而另一边的水榭里,顾怜正倚在小榻上,手中捧着一个白釉莲花小碗,里面满是切成小块的时新瓜果。
如意在一旁替他捏肩,还不忘闲话。
“听闻荔枝这果子,坏得最快。这里头的,是连着整棵树一起,栽在大缸里,从岭南一路运来的。到了宫里,现吃现摘,才能有这般新鲜。公子快尝尝。”
“这样金贵?”
“可不是吗。据说,除了少不得孝敬太后一些,其余的陛下都不让动,只说要留着给您,自己连一个都没尝呢。”
如意一张小脸喜滋滋的。
“陛下待您,可真是好到心坎里了。”
顾怜望着碗中雪白的果肉,只觉心中柔软,确是一时怔忡。
身边的小侍人犹自说个不休。
“如今内务府,也是头一等的会看眼色,什么好的,都只管往咱们这里送。奴瞧着呀,这沈君一倒,她们是越发的知道,谁才是该孝敬的人了。”
“就你成日里胡说。”
“奴说的都是实话。”
如意噘了噘嘴。
“不过,这么一来,这协理六宫之权,就落到了萧昭仪的手上。奴冷眼瞧着,心里仍不大是滋味。”
顾怜的神色却很平静。
沈兰溪,的确是失势了。
为了前番相争之事,二人名义上俱受了罚,都落得一个禁足的下场。
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境遇上实则大不相同。
他因祸得福,被御医诊出身怀有孕,虽闭门不出,许清焰却常常亲自登门看望,各种好东西,流水一样往这里送。
而沈兰溪除此之外,却连协理六宫之权,也被一并收去了。
道是他身为后宫之首,不能大度容人,反而与旁的君侍争执起来,两败俱伤,不但大损了皇家颜面,还险些伤及皇嗣。
闹出这等事来,已不能服众。要他闭门反省,安心思过。
对此,沈兰溪倒是未曾争辩什么,只是不声不响地叩头谢了恩。
太后那边固然有些不满,但碍于事情实在闹得难看,许清焰要如此处罚,也无可指摘。
于是并不能如何置喙,只是三天两头的,在她跟前念经,一会儿说沈兰溪素来脾气温柔,侍奉得体,一会儿又说他协理六宫已久,骤然罚得这样重,未免显得不近人情。
听闻,是将她闹得烦不胜烦。
顾怜想象着那人无奈的模样,忍不住便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