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心里知道,不是的。
沈兰溪只是旁人的一颗棋子。
与其说是有心害他,不如说是拼尽全力,玉石俱焚,也不能让他挡了幕后之人的路。
那他与沈兰溪斗个你死我活,又有多大的意义?
他要是还有当初跳河的魄力,从自己身上做文章,大约是可以扳回一城。
但是一来,没有人值得他拿腹中的孩子去冒险。
二来,同为男子,斗到这个份上,未免可悲。
相较于后宫的微末功夫,眼前还有更要紧的事。
“陛下今日也不来吗?”顾怜转头低声问。
如意抿了抿嘴,声音细细的。
“是,陛下一早就遣人过来传话了,说是今日也要与大臣议事,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够得空呢。为免扰您休息,就不过来了,让您记得添衣加餐,好生安歇。”
“已经五日了。”
“公子且宽心。陛下向来最心疼您,若不是近来实在忙于朝政,又怎舍得不来。”
小侍人好声好气地劝:“陛下吩咐了,要奴婢们格外用心伺候,若有任何事,都只管径直去禀报她。陛下人在大殿,心却搁在咱们昭阳宫呢。”
顾怜抬手揉了揉眉心。
他担心的并非这个。
许清焰待他如何,他怎会不知。
那一日,有外人乔装改扮,混入宫中,又神秘浮尸于太液池,面容皆被毁去。自那之后,幕后之人就按捺不住了。连他身在后宫,也能隐约嗅到暗流涌动的气息。
在这个节骨眼上,许清焰要忙于国事,他本该安分守己,不去扰她。
只是不知为何,他近日来总有些无端的不安,常常心慌,即便请御医开了宁心安神的汤药,也无济于事。
或许是因为,她从未如此有意地避着他。
她心里在作什么筹谋,他半点也猜不到,因此才心神不定。
虽然,他身为后宫君侍,要是懂事的话,原本便不该揣测圣意。
“如意。”他思量半晌,轻声开口,“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的党参,让小厨房拿去炖一道鸡汤。”
“公子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御医说了,您这些天心神烦躁,总睡不好,人参一类太过温补,说是暂不让用呢。”
“不是我喝,是给陛下送去。”
“是,那奴仔细盯着,保管送得妥妥帖帖的。”
“我亲自去。”
“这……”
如意怔了怔,赔起一个笑。
“陛下那头忙着,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得空相见。您去了,要是白等半日,陛下转头听说了可要心疼,没的还要责怪奴婢们,没照料好您。”
“不要紧。她若真忙,我在殿外远远瞧一眼,便走了。”
“您这是何苦呢。身子这样重了,还要白费这一趟辛苦。御医可是交待了,行走坐卧皆要小心的。”
“也没有那样娇贵。”
顾怜低头,抚了抚隆起已经十分明显的小腹。
“她要是这样不争气,还如何做陛下的孩子。”
“公子!”
如意急得跺脚,见实在劝不住他,不管三七二十一,也说了实话。
“您又哪能不知道呢,如今朝堂上那一班大臣,以沈兰溪他母亲,沈老大人为首,说话一个比一个不中听。这节骨眼上,您好好在宫里静养也就罢了,又何必往外面走动,没的再让他们抓着什么错处,又要受好大的委屈。”
顾怜垂着眼,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如意说得还是含蓄了。
确切地说,那些大臣们的目标已经非常明确,只有一个——
将他赐死。
先前,后位在他与沈兰溪之间摇摆不定,此事人尽皆知。而转眼,沈兰溪便中毒病重,宫中人人皆道,是他的手笔。
为此,沈老大人怒不可遏,不惜摆出架势,要在大殿上以头触柱,也要为儿子讨回公道。
许多大臣亦联名上奏,称如此毒夫,蛇蝎心肠,古来罕有,若是留在君侧,恐怕将来酿成大祸,更不配为皇嗣之父,令皇家蒙羞。
她们力劝许清焰,待他诞下皇嗣后,便即刻赐死,切不可让这等狠毒男子,误了江山社稷。
她们左一个陛下三思,右一个蓝颜祸国,将许清焰逼得头疼不已。
这些话,她从不曾对他提过,但宫人私下里窃窃私语,总有传进他耳中的时候。
而至于那些人中,有多少是出于对大周社稷的一腔忠心,有多少是沈老大人的知交同盟,又有多少,暗中与齐王结为党羽,他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旁人猜测他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他其实并不很在意。
这宫里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帝王一句话的事。
许清焰若是舍得,便下诏就是了。
但眼前小侍人苦劝不已,顾怜终究没有坚持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