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绪宁把带来的药扔在鞋柜上。
顺道发消息让赶过来的家庭医生不用过来。
他面无表情转身,等到后面大约一曲结束,靳宴舟走过来唤了他一声。
程绪宁把今天要批复的报告呈递过去,他的目光轻轻瞥向放置在一边的大提琴,他在心里盘算靳宴舟到底要有多少年没有把这把琴搬出来了,没想到今天会为了哄人开心拿出来。
他神思飘到一段很远的过去,靳宴舟在此时又喊了他一声。
靳宴舟快速把要签的文书签完,连同钢笔一道塞进他怀里,然后摆摆手,他很少有这样恣意妄为的时候。
“今天我不去上班。”
“劳你替我准备些祭品。”靳宴舟沉声吩咐,一字一句说,“我要带她去见我母亲。”
程绪宁此刻心里已经不能用惊诧两个字来形容。
如果要将情绪比作一场大海,他此刻心里已经刮起了惊涛骇浪。
他禁不住问:“您要去北边”
靳宴舟嗯了一声:“开车去,一来一回一天差不多。”
说完他朝钟意招招手,她笑容温柔,做事也很妥帖,知道他们由公事要谈,从来不上前叨扰。
靳宴舟低头看向钟意,他语气是习惯的散漫,摩挲着她指节说,“带你去见个人好不好?”
—
车子行驶到北边的一块墓地。
有一段路需要步行,穿过数不尽的长阶,一步步跃上去。
钟意今天出门穿的是一双羊皮小靴,带点根,她低下来揉了下脚腕,没当作什么事继续往上走。
靳宴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双白色运动鞋,修长如玉的手指扣住她脚腕。
钟意下意识瑟缩一下,觉得他这样的人,不该低头。
靳宴舟低低笑了一声,他从容脱下她的鞋,像第一次送她高跟鞋一样,这次又为她穿上运动鞋。
他挽住她整个人,迈下的步子又沉又稳。
看不到尽头的长阶,就好像他们的未来。
钟意紧握住他手心,沉下心和他并肩往前走。
墓地附近有一个寺庙,山林幽闭,耳畔远远可听钟声清越。
钟意忽然停住脚步,她问,“那儿是什么寺庙?”
靳宴舟说:“梵山寺。”
“那下次有机会去拜拜吧。”
靳宴舟脚步顿了一下,他远远望去一眼,这一眼饱含太多,到最后他只淡淡说了一句,“我从不信神佛。”
钟意跟着他慢慢往上走,她很少走这么长一段的山路,但今天浑身上下好像有一股使不完的劲,她站在山腰往下看的时候就觉得视野很开阔,人间烟火汇聚成小点,她渴望在这儿拥有自己的一份烟火色。
章静毓的墓在临靠大门的地方,从墓园进去才走三两步,就能看见深灰色的墓碑。
碑是靳宴舟亲自立的,他俯身,手指压过每一处刻痕,好像在把封存的回忆打开。
钟意沉默着把祭品摆好。
“她很喜欢热闹,所以留在这儿,闲来坐听人间三两事。”
山上的温度要比山下略低,肆虐的寒风里,靳宴舟长身挺立。
他的眼眸笼上一层云雾似的温柔,隔着轻薄连绵的远山朝她望过来,一霎那真情显现。
“意意。”
靳宴舟看向她:“我带你来见她,你能明白我心意吗?”
钟意呼吸猛地一滞。
在这一刻她短暂体会到头脑空白的感受,像是被剥夺所有的感官,她唯一跳跃的心脏,此刻只为他而动。
无论以后他们都走到哪一步,
但是钟意想,这一刻,她也有在靳宴舟的未来里短暂出现过吧。
人间真情虚假如幻。
只为这一刻,干杯。
靳宴舟说:“你先出国。”
钟意说:“好。”
他又说:“先读两年研究生,后面想要继续读博还是走金融,我都支持你。”
钟意仍旧说:“好。”
靳宴舟回头望向她,梵山寺的钟声清越,她的眉眼像山川云黛,独一份的清冷,兼顾理智与从容,望向他时却只是轻轻柔柔的笑。
钟意目光看向他:“你说什么,都好。”
他说他不信神佛,钟意便偷偷向神佛诉说心事。
她想说靳宴舟是她人生的灯塔,少时他要她走向世界,她走的每一步都在坚定前行。
靳宴舟目光落在她身上,几多无奈,最后化作唇边的宠溺。
他含笑握住她手心,声音像暗夜里的灯芯,一丝一缕勾着人心魂。
“不要我说什么都好。”
靳宴舟温声说:“要你自己觉得好,你想要做什么,世界要成什么样,都要凭自己的喜好来选择,你并不单单只是属于靳宴舟的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