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行至院前,院门轻推,随即房中传来郁宴的问声。
安也‘嗯’了一声,“我将赵姑娘带来了,她想同你说几句话。”
“好。”
那声音冷冷清清,听不出明显的喜怒。
对上郁宴,赵月儿明显没了刚才那般从容,她面上微微发红,双手搅在一起,似是有些羞怯,等了片刻才结结巴巴的开口:“郁、郁侍卫,我是月儿,你、先前救过我的性命。你还记得吗?”
“……抱歉。”
“没、没事的!不记得也没关系,我今日,带了许多银两,我想来问问你,若我,若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你……愿不愿意去赵府向我提亲?”
“什么?”房中的声音很是惊异。
“我带了很多银子的,我有很多很多的私房钱,郁侍卫,你就当可怜可怜我,我心悦你,我不想嫁给一个鳏夫……”赵月儿说着,声音不由哽咽起来,“郁侍卫,你若娶了我,便不必在这府上做侍卫了。”
房中人沉默片刻,道:“赵姑娘,我不能。”
他的声音和平日里无甚区别,但听在赵月儿耳中,却如千尺之冰,冻得她发颤。
她咬着唇,眼泪止不住落下,“为何?”
不等郁宴答话,她又道:“我知你不喜欢我,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赵府虽在京城不是什么名门,可我爹可是在大理寺卿的,郁侍卫,你若娶了我,便是宫中那飞鱼服绣春刀,都能用得。”
“你……可是嫌我名声不好?”
郁宴立即道:“并非。赵姑娘,我与你素不相识,怎能嫁娶?”
“云中寺中,莲花灯前,你救过我的命,哪里来的素不相识?”
“不过是举手之劳,属下已经忘了。”
“那重头开始呢?”
郁宴这次沉默更久。
此时正值上午,窗上倒映不出影子,可安也似乎能透过一层薄薄窗纸,窥见男人如今的模样。
他一定是轻轻蹙眉,心中想要反驳,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才好。
良久之后,他才道:“赵姑娘,属下并非良人。”
周遭清风不算凉爽,却吹得赵月儿心中冰凉一片。
她整个人脱力一般跌在地上,如同一朵枯萎的花。
“赵姑娘,你想要的不过是摆脱那桩婚事,若我可以帮你,你可愿为我做一件事?”
泪水迷蒙双眼,赵月儿闻言抬起头,正见安也站在她面前,背光而立,恍若神明。
*
日落西山,桑榆暮景。
荣晋之在外奔波一天,才踏着通红的晚霞回府。
书房的侍从见他回来,与他复述今日赵月儿来府之事。
荣晋之躺靠在太师椅上,疲惫的揉揉眉,只点点头,并未留意。
歇息片刻,他问:“昨夜去南境的信,可是寄出了?”
“是,已经送去驿站了,八百里加急。”
“嗯,下去吧。”
“是。”
房中没了旁人,荣晋之看着桌上放着的宣纸,愣愣出神。
南境。
自从他封王之后,就不曾去过这个地方了。
或许很少人知道,他一开始参军,就是在南境。
南境位在极北,与夏国接壤,如今这个最平静的边境,十年前,却是个常年战乱的纷乱之地。
那个地方,光是回忆,都觉得风沙刮人,寒气刺骨。
……
“嘿!小孩,你长得可真矮,打过仗吗?”
恍惚中,似乎有个声音在问他。
荣晋之下意识摇摇头,他看着面前白茫茫的风雪,有些茫然。
“那你可要跟好了,一会听指挥,拿好武器,别吓得尿裤子。”面前的男人笑得露出一片黄牙,粗犷的拍了拍他的背。
小荣晋之被他拍的矮下身,缩在一旁不敢说话。
那人见他怕了,又笑道:“没事,你前面有我挡着呢,等会打起来,你就冲在后头,你这种小孩,还不是为国捐躯的时候。”
对,荣晋之在心里点点头,他还那么小,不过是误打误撞来这战场,哪里可以死?
他开口,想要说话,面前的男人猛地一变,震耳欲聋的号角声吹起,哀嚎声,刀鸣声……分不清的各种声音冲入耳膜,男人浑身染血,胸口被砍了一个大洞,他正吐着血。
“去…去叫救援……小孩……”男人的声音很小,他对荣晋之说完,一把将他推到一旁。
荣晋之浑身颤抖,他垂下头,看到自己满手的血,那个男人猛地一颤,再一次被一柄刀穿胸而过。
荣晋之颤颤巍巍的站起身,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东西糊在脸上,在他的喘息中流进口中,一片腥咸。
他辨不清方向,只知道自己跑了很久很久,跑到双腿发软,跑到喉咙尝到血的味道。
等他停下来时,才发现自己跑的是和军营相反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