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仆不懂他为何会救自己,于是他就去问他。
比他矮上一头的小皇子似乎刚挨了一顿打,他脸上青青紫紫,却笑着对卢仆说:“没什么缘由,想救就救了。”
他还说,“生而为人,就要遵循各自的命,我们改不了命,就做的再好些。”
卢仆记住了。他记了很久很久,记了一辈子。
所以他不懂,为何那个跟他说要‘认命’的人,会杀了皇帝,搅了乾坤,变成‘乱臣贼子’。
然后,他带着满心恨意,带着诛杀乱臣贼子的使命,踏上了前路。
他想要他已经死了,又期待他还活着,他想要亲自问一问那个人,他可否后悔过。
现在,他问了。
卢仆突然呼出一口长长的,跨越了十年之久的郁气,“这条命,就当是还你的。”
*
清晨,晋王府中一阵骚乱。
安也起不了身,只能趴在榻上听小桃说:“昨日那刺客死了!王爷为了这件事大发雷霆,正处治昨夜守牢的人呢。”
安也一怔,下意识想到郁宴。
是他……杀的吗?灭口?
她问:“怎么死的?”
“仵作来验过,是自尽的。”
不知为何,安也倒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她想了想,又问:“郁宴呢?”
小桃往门前一指。
安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艳阳高照,一身黑衣的男人侧身站在门外。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纤长的睫毛都勾勒的一清二楚。
他垂着头,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安也却觉得,他身上原本已经降下来的疏离感又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如同一座沉默的,被风霜吹打过的破败石像。
安也情不自禁地,开口唤了他一声:“郁侍卫。”
石像轻动,转头看向她。
安也看到了他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眼中不再是黑沉沉的深潭,而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一向冷硬的木头被雨打湿,露出了最深处腐烂的苔草。
安也突然不想再去深究那刺客的事了,每个人都有秘密,郁宴有,她也有。
所以她勾起唇,轻轻笑了下,什么都没问,而是道:“郁侍卫,我想吃莲花酥。”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我们左右不了旁人,只有向前看,走好脚下的路。◎
荣晋之靠在太师椅前,一边逗弄着笼中鸟儿,一边看了一眼进门来的吴二。
见只有他一人,便问:“郁宴呢?不是让他把他带来么?”
“回王爷,郁侍卫今早便出府了。”
荣晋之逗雀的手一顿,直到之间被雀鸟啄了一口,他才轻‘嘶’一声,收回手问:“为何出府?”
“是夫人说想吃莲花酥,命郁侍卫出去买的。”吴二道。
听到安也,荣晋之紧绷的脸色缓和些许,又问:“他出府时,可有什么异常?”
吴二摇头,“郁侍卫走得快些,属下并未来得及看到正脸,只看到他的背影,应当是没什么异常的。”
“昨夜守在他院外的侍卫也未见过他出院吗?”
“未曾。”
荣晋之来回踱了几步,坐上太师椅,“夫人那边,如何了?”
吴二:“夫人醒来不久,精神还不大好,刚服下药,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睡下了。”
荣晋之:“什么话?”
吴二:“夫人那边说,那刺客挟持她时,一直喊您的名字,让她带路去找您的书房,想来应当是夏国忌惮您的威名,遂找人刺杀的。”
他说罢,又压低了声音,试探道:“这刺客不似和郁侍卫有什么关系,王爷,咱们这般戒备,是不是……过了?”
荣晋之摸着自己微红的手指,不说话。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吴二脸上的汗珠便淌的越多。
他说这话,其一是真的觉得这件事和郁宴没什么关系,其二嘛……主子对郁宴和他们始终不同,他这次帮郁宴说话,也算卖他一个面子,主子多疑,若是以后被怀疑的是他,便是郁宴还他这个人情的时候。
但荣晋之向来喜怒不常,他这话刚说出口便后悔了。
他刚想跪下认错,便听荣晋之道:“再观察些日子……别靠太近,他武功高,察觉暗处之人最容易不过。”
吴二悄声松了口气,连声称是。
他刚想出门,便听到荣晋之又道:“等等。”
荣晋之指指那座金丝铸成的鸟笼,淡淡道:“将这雀儿处理了吧,咬人的雀儿,不要也罢。”
“是。”
“还有,问一问夫人想吃的是哪家铺子,无论花多少银两,都招进府中,以后专门做给夫人吃。”
“是。”
*
小桃将苹果削过皮,切成小块,又依次插上牙签后,递给安也。
而后她搬了个木凳,就坐在安也身侧,托腮问道:“夫人,你若是想吃莲花酥,奴婢便可以做的。为何还要让郁侍卫出去买,还得是城南那家?那家铺子离王府离了大半个京城,就算是郁侍卫的脚力,怕也是要两个时辰才能回呢。”